任秀玲:中医学“现象一状态医学

研项目   自欧美医学传人中国，与中国固有的医学体系形成鲜明的差异后，西医、中医甚或现代医学、传统医学的名称应时而生，似乎两个医学理论体系的形成地域、形成年代，就成为其区别要点，代表着学科性质和本质特征。其实，无论中医学还是西医学，它们都是“以保护和增进人类健康，预防和治疗疾病为研究内容的科学“(现代汉语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1482)，因而均统属于医学科学范畴之下。但是，由于它们分别把握着人体生理、病理的不同物质层面，有着不同的具体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所以又是医学科学中的两个不同性质的学科。西医学为“结构一功能医学”学科；中医学为“现象一状态医学”学科。把中医学从医学整体中分化出来，划为现象一状态医学，将推动中医学的科学认识深化，促使其按自身规律向成熟的科学学科形态发展。

    判定中医学为“现象一状态医学”学科的依据
    “学科”，是指按照学问的性质而划分的门类，如自然科学中的物理学、化学。在《科学认识论》中，是根据三条标准判定科学学科成立的：一是具有确定的研究对象；二是具有特色的科学方法和工具；三是有研究方向明确的科学家专业队伍及相应的学术机构、出版刊物和教育设施等…。那么，判定中医学为“现象一状态医学”学科的具体依据是什么?

    1．具有确定的研究对象—人体生理、病理现象及其所反映的生命状态  任何科学学科都有自己清楚明白的研究对象，不同的研究对象，会带来不同质的研究内容，从而划分成不同的科学学科。人体是一个复杂的生命体，存在不同的物质层面，具有多种运动形式。随着对人体生命运动认识、研究的深入，已经不能再把所有的医学科学笼统定格于以“人体”为研究对象的思维框架中。目前，对人体的研究，从具体把握的物质层面来分类，有“基因一遗传”、“结构一功能”、“现象一状态”的不同。中医学的科学认识活动，是以研究人体生命运动的生理、病理现象为切人点，来把握生命运动的状态，而不是对人体进行解剖，研究脏腑组织器官的形态及结构来把握其功能活动。因此，中医学的研究对象是人体生命运动的现象及其所反映的生命状态。

    中国古人以及中医学擅长于对“象”的观察和利用，望、闻、问、切四诊合参，充分地启用了感知系统的潜能，捕捉生命运动的外在征迹、征象，来发现、总结现象与生命运动、疾病变化时机体所处状态间的关系。对药物所具有的四气、五味、功效及方剂疗效的确认，也都是通过观察人体服药后表现于外的征迹来概括和证实的。通过对现象的观察、辨认、分类形成概念，进而判断、推理机体所处的状态。其所把握的正常人体的生命状态，以心为例是心主血脉、心藏神、在体为脉、其华在面、开窍于舌、与小肠相合、在志为喜、主汗液及与其它四脏的关系等，即“藏象”的内容；把握的病理状态，以心为例是心气虚损、心血不足、心火上炎、心血瘀阻等反映疾病某一阶段的病因、病位、病性及邪正关系的“证候”。

    中医学通过现象所把握的状态是什么呢?中医学是通过研究人体生理病理现象，来把握人体生命、疾病本质的。这一“本质”，是人体这个复杂生命系统在一个时间段的生理病理状况。可以是组织结构及功能改变，或者是神经内分泌免疫网络功能紊乱，也可以是基因表达改变，甚或是以上几种改变的交织状态。沈自尹院士四十多年来对肾阳虚证的研究证明，“肾阳虚证”反映的是人体下丘脑一垂体及其所属三个靶腺—肾上腺、甲状腺、性腺轴功能紊乱的状态，而采用温补肾阳的方药治疗后，患者靶腺功能明显恢复，调整了靶腺功能失调状态。

    可见，研究征象(现象)把握机体状态，是中医学整个认知活动中所把握的物质层面。因此，人体生命运动过程中的生理、病理现象与机体生命、疾病所处状态的关系，就是中医学的具体研究对象。而西医学主要把握的是人体的组织结构与脏腑组织器官功能活动关系的物质层面。

    2．具有独特的科学方法—司外揣内  凡是科学学科，都包含着一定的共同的科学方法和工具，不同的科学学科，又带来各具特色的方法和工具。以这些共同的和各具特色的科学方法、工具为依据，就可以划分出不同类别的科学学科。判定中医学为“现象一状态医学”学科的科学方法是“司外揣内”。司外揣内是中医学在研究人体“现象一状态”层面的生命规律时，所采用的独特的研究方法，有效地认识了生命现象与生命状态的关系，使中医学能够通过现象抓住生命和疾病的本质规律。因此，司外揣内方法是使中医学形成“现象一状态医学”学科的动力和基本条件。关于司外揣内方法是如何通过生命现象把握生命本质性的状态、由感性认识上升为理性认识、由经验知识形成医学理论的问题，已在“论中医学的本质特征”一文中阐述，不再赘述。

    3．具有研究方向明确的科学家专业队伍和相应的学术机构、出版刊物及教育设施科学家专业队伍，在一定意义上也就是西方科学哲学中所说的“科学共同体”。它是科学家因从事科学活动而结合成的一种特殊的社会集团。这个集团有着自己特定的规范和价值，使科学共同体进行科学事实、科学概念、科学定律、科学理论和科学学科的“生产”，人类的“科学事业就是由这样一些共同体所分别承担并推向前进的”。中医学的科学家专业队伍的形成，据《周礼·天官》记载，当时的宫廷医生已分为食医、疾医、疡医、兽医等专职医生，即形成了现代意义上的“科学共同体”，开始了学科知识的生产活动。到目前为止，中医专业队伍已发展成为超过百万人的“科学共同体”。现代中医学还设立有众多的科研机构、科学学会以及大量的不同级别的医药学术刊物，并且纳入到了高等教育体系。这些都是科学学科形成的必备条件和判定依据。

    总之，将中医理论发展为“现象一状态医学”学科，是中医学的科学认识活动沿着科学事实、科学概念、科学定律、科学理论、科学学科规律深化发展的必然趋势。

    “现象一状态医学”的概念及学科属性
    1．定义现象一状态医学，是指通过研究人体生理、病理及治疗用药过程中反映于外在的现象 (症状、体征)，把握生命和疾病所处的状态，来防治疾病、增进健康和延长寿命的医学科学学科。
    2．研究对象人体的生理、病理现象及其所反映的生命状态。
    3．研究内容①筛选、规范、系统化人体生命运动的生理、病理及治疗用药过程中的现象，形成能准确反映生命、疾病本质状态的现象群。生理现象属于藏象内容，病理现象和治疗用药后的反馈现象属于证候范畴。并将规范后的反映一定本质状态的现象群，应用于临床实践，进行检验、证实，以提高其反映生命本质的必然性。②揭示现象所反映状态的本质及现象与状态间的内在联系。解放思想，充分利用现代科技手段、工具以及其它医学理论的研究成果，揭示藏象、证候所反映的生命状态是什么，为中医理论寻找科学技术的支撑。③进一步提高司外揣内方法由现象把握本质的准确与灵活辨证的统一性。

    4．担负的任务①根据中国人两千多年来积累的养生经验及中医学的“治未病”理论，指导人类的养生保健，以提高生活质量、延长寿命。②诊断和调整人体生命运动中的“亚健康”状态。因为，“亚健康”状态尚未发展成为组织结构的改变，只是脏腑组织器官功能低下或紊乱状态，可以根据表现于外的症状、体征(即现象)进行诊断和调整，以防止由功能紊乱发展成为不可逆转的组．织结构的改变。③用无创伤诊断及毒副作用小的天然药物，诊断、治疗常见病、多发病。④通过疾病的外在征迹，与人类尚未明确病因、病理的疾病斗争，提高机体的抗病力、自愈力，减少病死率。⑤研究、揭示中医学通过现象所把握的状态的本质及确定关系。

    发展中医学为“现象一状态医学”学科的意义
    1．解决中医学的学科定位问题使中医药科学家专业队伍明确中医学的研究对象、研究方法及“现象一状态医学”的本质特征，在世界医学科学中确立中医学的“现象一状态医学”学科的地位。
    2．明确中医学的固有规律并推动其按照学科的固有规律发展  中医学的固有规律是两个层面上的问题，一是中医学作为应用学科，在临床诊断、治疗疾病过程中，是通过研究生命现象来把握和调整机体状态的；二是其作为基础学科，揭示现象所把握的状态的本质及确定的内在联系。
    3．奠定中医学基础性研究的基础  用“现象一状态”思维方式，整理、归纳中医学四十多年来的现代研究成果，奠定中医学基础性研究的基础。

    4．理顺、摆正中医学与西医学的关系  西医学是通过研究人体的实体结构来把握脏腑组织器官的功能活动，采用实证方法形成的“结构一功能医学”；中医学是通过研究人体生命现象来把握生命的状态，采用理论方法形成的“现象一状态医学”。它们是以人体不同的物质层面为研究对象，采用不同的研究方法形成的两个不同的医学学科，有着各自的发展规律和发展前景。

    现象一状态医学学科须确立的理性信念
    理性信念，是科学共同体的正确世界观。它们作为该学科获取新成果的方法，在科学认识和实践中起着巨大作用，对于科学假说的提出和选择，具有准则意义。理性信念一旦确立，专业工作者就具备了统一的思想和进一步发展的共同基础。现象一状态医学在当今的发展，必须坚持“形式理性”与“实证精神”的理性信念，它是我们传统中缺乏的东西，也是中医学加大基础性研究的指导思想。所谓“实证精神”，是指科学的合理性来源于科学的实证性，科学命题是否有意义的证据，这是为一门科学辩护的意义标准。所谓“形式理性”，是指科学理论的逻辑规律、结构或形式。科学命题应当用一种合乎逻辑的形式或结构体系，把其中所有的陈述组织起来。因此，形式理性(逻辑规律)为科学辩护提供了陈述形式。

    综上所述，中医学经过两千多年经验的、理论的知识积淀，积累了大量的由反映人体生命、疾病状态的生理、病理现象形成的科学事实、科学概念、科学定律，以至建构起一个完整的与西医学截然不同的医学理论体系。其采用“司外揣内”(包括以象测脏、辨证论治、审证求因)方法，把握的是人体生命运动过程中“现象一状态”的物质层面，两千多年来中医专业队伍绵延不绝，创立了人类医学科学知识中的一个系统分支，笔者将其称为“现象一状态医学”学科。旨在揭示中医学的本质特征，在人类医学科学大厦中，确立其学科地位，启动学科发展的内部动力，推动现象一状态医学按照自身规律，接受“形式理性”和“实证精神”的理性信念，向成熟的学科形态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