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学是一门以信息提取、信息分析和信息调控为主要医疗手段的医学,它通过望闻问切等方法获取人体内部状态信息,通过辨证的方法分析处理信息,用八纲、脏腑、三焦、气血津液等抽象变量描述疾病状态(即进行证候分类),然后通过
中药性味和针灸经络穴位的信息作用,调动人体自身的抗病机能,综合调整人体状态,使之向健康的方向变化,它与西医针对病源体和病理组织的直接观察,并引入大剂量外源性药物进行直接治疗的医疗方法有着本质的区别。
中医疗法通常不具有明显的量效关系,其疗效主要取决于辨证和辨经取穴的准确性与中药性味配伍的合理与否,具有明显的信息特征。西医大剂量直接作用的方式通常有较大的副作用,可引起新的医源性疾病,并导致高昂的医疗费用和环境污染,这是西医的致命缺陷,中医的信息医学方法有效地克服了上述缺陷。充分认识中医的信息医学内涵(有关内容见本报8月10日5版),对于保持中医本色,更好地发展中医,进而造福人类健康具有深刻的指导意义。
中医理论研究与
临床诊疗技术开发应该围绕着中医信息医学的基本内涵而展开。中医信息医学的研究方法需要单独建立,以下谈几点不成熟的想法。
一、中医信息的提取
中医的象就是信息,中医辨证是对信息的处理,中医的治疗是输入信息、调整人体状态、激发人体自身抗病机能的过程。中医信息具有模糊性、不定量性和主观性,这是制约中医发展的一个主要方面。学习中医诊断往往不容易把握这些感觉,只能依靠口传心授,长期摸索。现在有了模糊数学,很多不定量的模糊指标也可以被数字化,作为问诊的量表法就是借鉴了西方心理学的研究方法而建立的。有了量化的信息,对于后面的信息处理和建立诊断标准十分有利,这方面的研究应该有搞模糊数学的专家参加。
以往依赖于主观感觉的中医诊断能否客观化呢?人的感觉是感受器换能、神经传导和神经信息加工的综合结果,用现代传感技术和计算机分析技术从理论上应该可以达到或逼近人的感觉。中医四诊客观化的工作有一些进展,但离人的智能还有相当的距离。只要有大的持续投入,四诊客观化是可以实现的。这方面的工作需要有传感器技术、电子技术和计算机人工智能的专家参与。
二、中医信息的处理
中医的特点是辨证施治,辨证就是信息的处理过程,处理的结果是确定这个病人属于中医的哪个证,实际上就是对病人的证侯分类。笔者曾提出一种“数量辨证分类”的方法,即模拟生物学上对物种进行分类的一种聚类数学方法,它属于多元统计分析。这种方法可以将人的辨证思维过程计算机化,在理论上应该更准确。这方面的研究需要数学专家和计算机软件专家的参加以及老中医的配合。还要建立海量的数据库和进行更有效的数据传输,以建立最初的证候凝聚点和对凝聚点的修正,因此,数据库专家和数据传输方面的专家也是不可缺少的。
三、中医的信息调整治疗
在获得了正确的信息和正确的判断后,我们就可以选择正确的方法进行治疗。中医的治疗是一种信息调整,它针对的是人而不是病,所以中医可以叫做调整医学。中医比西医更难于把握,需要我们对人体的自我调控机制有深入的认识,这也是中医基础研究应该为中医临床所做的事情。
用药和用针本质上是一致的,都是信息调节,但还存在一定的差异。中药调节常常直接针对人体五脏六腑的状态,而针灸和其他外治法则针对人体的经络。经络在中医信息医学中的地位十分特殊,中医学先通过实践认识了经络,发展了针灸术,然后才出现了系统的中医理论。在《黄帝内经》中,《灵枢》应该是早于《素问》的。《灵枢》首先阐述了经络,而且“为之经纪,异其篇章”,详细阐述了如何通过针刺穴位调整经脉气血虚实的方法。《内经》认为,经脉可以行血气,营阴阳,决死生,处百病,调虚实。经脉不通,气血不调,百病乃变化而生。根据这一论述,经络应该就是古人心目中维持人体阴阳平衡的信息交流通道,当这个通道发生了问题,阴阳之气不能交流,失去平衡,人体则发生疾病。张仲景《伤寒论》中的六经辨证跟经脉也有密切关系,六经辨证其实有很重要的一部分辨证就是经络分布区域的辨证,如太阳病证中的头项强痛,厥阴病证中的巅顶
头痛。六经病证中的治疗,除了用中药外,也有直接用针灸治疗相关经脉的,说明了经络与疾病之间有重要的关系。笔者认为,正是由于中国古人首先认识到人体经络的存在,发现了针刺调整经络可以治疗疾病的规律,才有了现在的中医信息医学,西医没有经络,故没有形成中医的信息医学模式,而是发展了物质医学、对抗医学。经络对于中医信息医学是至关重要的,是整个中医信息医学的基础。
虽然中医治疗疾病是间接的,但对于经络的治疗经常是直接的,如马王堆帛书时代的以砭启脉法,就是用砭石切开经脉排脓的疏通经络方法。最近,我们在山东烟台找到了尚存于世的这一2000多年前的古经脉疗法,这一疗法用于治疗血液疾病,疗效极佳,这不能不让我们惊叹经络在人体中的强大作用。
神经反射被认为是针灸调节的原理之一,但神经传出信号本身并不能直接产生治疗作用,还需要有效应器的转换和放大。针灸作用的效应器可以是微血管,也可以是肌肉或内脏平滑肌。中医讲针灸可以疏通经络,认为针灸产生了一种持久的变化,这种变化在针刺解除以后仍然存在。因此,它应该不仅仅是神经或效应器随针刺的即时活动,还应该有更深入的变化。有研究表明,经脉线上存在着组织液流动的低阻通道,针刺可使经络低阻通道上的阻力进一步减小,改善组织液的流动,促进组织之间的信息交流。所以,针灸的效应可能经历了神经和经络的两级放大。神经反射是针灸调整的一个重要环节,但肯定还有其他的环节和其他机制的存在。针灸疗法中的很多疗法如腹针、芒针、小针刀和循经皮肤挑治,还有拨罐、刮痧等等并不强调针感,也同样有很好的疗效。由于经络是人体实现调节的信息通路,经络不通引起的阴阳失调与疾病自然可以通过疏通经络来纠正,疏通经络是加强人体自我调节机制的一个主要手段。当然,我们现在对经络的了解还很少,经络是怎么实现人体自我调节的?经络与疾病的关系?经络治疗的机理等等还需要长期的研究才能搞清楚。经络研究是中医基础研究中最值得投入的一个项目,是中医信息医学发展的突破口。
中医的有效治疗以正确的辨证诊断为基础,中医辨证可以辨脏腑,也可以辨经络,而后者实现客观化诊断更加方便一些,目前已有一些经络诊断仪器问世,如日本的良导络经络测定仪、韩国的美丽的安(meridian一词的译音)测定仪,我国则有使用同位素的经络气血分析仪等等。有些仪器不仅能测量,还可根据经络的情况进行针对性的治疗。这种通过诊查经络、治疗经络的方法就是一种信息反馈疗法。在经络治疗中,还能最好地体现中医综合信息治疗的特点。现代电子技术使我们可以同时在多个穴位输入信息,同时对多条经脉进行调整,还可以控制信息的形式,实现补、泻等精细的操作。如果我们知道了经络与疾病、脏腑、阴阳状态之间的确切关系,这种调节将变得更加有针对性,疗效会更好。目前,经络检测所采用的指标多数还是上世纪50年代经络研究所使用的电阻指标,而治疗也是简单的电刺激。随着我们对经络认识的深入,会产生新的经络测量技术和新的经络治疗技术。经络研究的成果如果是正确的,就一定能够应用到临床,能够指导中医医疗器械的开发,产生巨大的经济效益。
经络通道作为针灸的调节对象,在产生变化后又可引发新的变化,这种变化就是气血流动的改善和阴阳的平衡。经络对人体阴阳状态的调节直接关系到人体的健康和对疾病的治疗。对阴阳的把握是中医信息医学发展的另一个关键,它将决定我们的信息调整向哪个方向进行。有人可能觉得阴阳是很抽象的东西,实际上阴阳在人体很具体,它不过是高度综合的表象背后的内在本质,有经验的老中医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的体质是偏阴还是偏阳,所谓望而知之谓之神。阴阳是不是可以测量的呢?既然它能够被人的感官和智能判断出来,它就是可度量的,只是这种度量需要对信息进行高度综合和经过高智能的判断。对脏腑的认识也是如此。现代中医研究有用西医脏腑取代中医藏象的趋势,在经脉脏腑相关的研究中也是如此。中医认识脏腑是从“象”而不是从解剖入手的,这种“象”包括人的自身感觉,如心下痛,这种痛可能是心脏的问题,也可能不是。因此,我们对藏象的研究还是要回到对人体表象信息的把握上,还要研究这种表象信息与经络之间的关系、中药性味之间的关系等等。中药治疗也是一种信息疗法,药物归经已经提示了中药的信息性质,但目前还较少有实际的研究。穴位注射疗法是中药与经络的一种结合,目前在临床上的应用已经比较普遍,是一个值得研究的方面。
天人合一是中医学的精髓。人生于自然,必然与大自然的规律相通,中医五运六气理论描述了中医的生理节律与自然节律的相互对应,自然在更大的范围影响着人体的阴阳变化,这种规律呈现出某种数学特性。现代科学的各门学科都把数学化作为学科成熟的标志,因为数学是描述规律的最精确语言,中医的天人合一思想是有可能通过数学语言表达的,象子午流注的开穴规律完全可以编入计算机程序,以最快捷的方式应用于临床。用数学语言描述天人合一并结合现代信息技术是中医药发展的一个方向。
中医药的发展有两个大的方向。一是回到经典,回到传统,培养更多的张仲景、孙思邈。但现代社会的各个领域都在越来越多地使用科学技术,固守中医的传统方法与整个社会发展不相协调。尽管人本身就是一个非常高级的感受装置和智能系统,但人也是最不稳定、最容易受各方面影响的系统,完全依赖人的诊断和治疗必然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性是目前中医落后于西医的主要原因。另一个方向就是与现代科学技术相结合。这种结合不是目前的中西医结合,而是与信息科学的结合。由于中医学具有信息医学的本质,中医学要发展,就要紧紧地抓住这个本质,充分利用现代信息科学的观念和技术,中医现代化是大有可为的。
有人预测二十一世纪是生命科学与信息科学结合的时代,中医学就站在这个时代的前沿。
作者:
张维波:中医信息医学的研究方法 2006-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