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上有个怪名词，霍布斯曰其为“利维坦”，究其义无外乎揭示国家政治机器人兽二性共存之特点，好的利维坦是主权在民天人合一的自然之治，恶的利维坦则是杀人如麻禽兽不如的专制工具。现在，医学上冒出一个“客迈拉”怪兽，有人要把人兽进行结合，声称利用结合体善的一面为人类从至今无解的再生性缺损病症的痛苦中解脱出来，承担此任务的就是胚胎。
那么胚胎是什么东西？胚胎是人是兽还是“物”？《本草纲目》曰：“天地之先，阴阳之祖，乾坤之槖籥，铅汞之匡廓，胚胎将兆，九九数足，我则乘而载之，故谓之河车。”按李时珍的逻辑，受精卵从卵裂到发育成胚胎，是一枚“精、神、气”俱在的男女灵魂交融之物，初为人却不视为人，没有“九九数足”断不成人。
没有人会因李氏的引论而责怪当今中国法律对人之定义。假如你是一枚中国的胚胎，即便“九九数足”而出，你要是憋着气不吱声，那你依然是一堆医学废物，没有人会因谋杀你而担刑责。假如你是一枚美国的胚胎，那么你初为胚胎之际因具有了作为人的生命特征而成为“胎在母腹”的人，没有人敢于用堕胎药来使你从母腹中剥离出去。法律对人之定义，并没有因医学家的观点而得到修正，在法律的视野里，活人也可以宣布死亡，而人成了植物，也不能让其随意结束作为植物生存方式之生命历程，因为法之外就是政治，政治之下就是国体，事关重大。
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释因一枚胚胎导致布朗首相遭遇十二内阁大臣逼宫而使其相位摇摇欲坠，又有什么办法解释还是因为胚胎而让布什宁愿悖逆民意也要毫不动摇行使立法否决权？我们暂且抛开胚胎是人是兽或是物的思维框定，我们在保持胚胎作为物权法意义上的“物”形态之下来探明胚胎的人性与兽性，这至少可以免掉一场没有结论的论争而去面对另一场我们目前必须面对的充满道德伦理因素的政治挑战。不过，我们声明，说到胚胎之人性与兽性并不是指胚胎发育能达到母婴顽疾共治之好处，也不是指胚胎排异现象致孕妇掉进妊娠反应的痛苦。我们指的人性和兽性皆赋予了政治内涵，因为我们从小小的胚胎中看到了大大的国体的骚动。
在英国，伦敦大学和纽卡尔斯大学正在进行把人类细胞中抽取的DNA注入到动物卵细胞培育成人兽合体胚胎的医学实验，其目的就是从人兽结合的胚胎中提取干细胞用于医学治疗目的。到目前为止，纽卡尔斯大学已经成功地培育出了人兽胚胎，并且已经存活时间超过了三天。然而，不管所指称的目的如何光鲜，一个绕不过去的问题就是，这样的胚胎其性质上是人性还是兽性。假如是人性，这样含有动物信息的胚胎是不是正把人类推入更邪恶的边缘？假如是兽性，那么作为人与动物的差异还有何处可寻，人类中心主义的政治伦理将受到动物的耻笑。
只要承认政府是“利维坦”，没有一个负责任的国家会不去规范这样的医学实验，即便针对的只是一枚小小的胚胎，更莫说有着浓厚的宗教立国意识及政教合一历史积淀的世俗西方国家。允许也罢，禁止也罢，国家总会以法律的形式划出行为的界线来约束医学家不往“恶”的方向走，而这样又必然要求给胚胎注入“善”的政治内涵。善的“利维坦”国体禁止任何人打着科技创新的旗号行恶。英国1990年就推出《
人工授精及胚胎法案》，规定人类和动物的精子或卵子混合是非法的。现在，英国科学家规避了人类的精子或卵子，而是从人体的其他组织细胞中抽取基因混合到动物卵细胞中，这促发了新一轮捍卫国体的立法运动，从而引起国体震荡，这是可预料之事。
经济学家出身的苏格兰人布朗首相接替布莱尔担任英国首相不久，在“变革”旗帜的指引下，决意破四旧立新风。他预感到信奉天主教的工党内阁会阻挠他所推动的《人工授精及胚胎法案》变革运动，准备强行限制内阁成员自由投票权，要求各大臣们唯其马首是瞻。自由岂能剥夺？十二大臣应声反抗，以集体辞职相抗争，十二大臣离场相当于拆掉了布朗的内阁政府，重重损伤了布朗的威信。《 穀梁传·昭公十五年》中说，“大夫，国体也。”也有曰：“君之卿佐，是谓股肱，故曰国体。”三国《人物志·流业》也有言：“其德足以厉风俗，其法足以正天下，其术足以谋庙胜，是谓国体。”布朗犯的是国体认识差异性错误，这是致命的，是政治自杀。
相反，布什的否决对抗了部分民意，却保住了国体。毕竟，在其执政的政治话语下，坚持从人类胚胎中提取干细胞无异于谋财害命的宗教伦理和政治观点是正确的，以这样意识形态作基础，必然会作出限制联邦公共资金用于这类来路不明的科学研究。当然了，私人要资助，那与政府公款无关，由他们去吧。
据说人兽胚胎第一例的杰作是诞生在中国上海。2003年，上海第二医科大学的研究人员将人类皮肤细胞与兔子卵细胞融合，培植出人类胚胎干细胞。这项几乎在国内没有引起任何波澜的“科技创举”失去了人们对善与恶的再思考机会。在没有宗教和风俗及政治等束缚的百无禁忌环境下，亢奋与无序的科技创新会不会剥去人类遮蔽恶的脸孔的面纱？从这个意义上说，没有人会否认用大大的国体如泰山压顶一般盖在胚胎上的深如宇宙般的非凡意义。
（作者为国际政治文化研究学者）
作者：
2008-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