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去河南参加一个笔会，在焦作吃到一样好东西：山药。
朋友一定要笑我了：山药嘛，平常得很，值得大惊小怪吗？我告诉你啊，我吃的这个山药大有来头。焦作古称怀庆府，这里自古出产怀
地黄、怀山药、怀牛膝、怀菊花这天下闻名的“四大怀药”。怀山药主要产地在温县，形状与我们平时在菜场里看到的有所不同，它更细，截面直径与一枚一元硬币相当，笔直，长达七八十厘米，甚至有超过一米的，那么插入地里就远远不止这个长度了。拿在手里掂量，峣峣乎欲折，但终究韧而不断，加之外观锈迹斑斑，当地人就骄傲地叫它“铁棍山药”。据同行的北京作家高红十说，“铁棍山药”的根茎直插泥土，还蔓延出无数细根，贪婪地吮吸着沃土中的养分。山药收获后，这片土地须得休耕一年方能恢复元气。厉害吧，地气都被山药吸干啦！
焦作人吃山药，直截了当，切段三寸长连皮煮，上桌后大家抢了吃，蘸酱是下酒菜，蘸糖则成了点心。河南朋友边吃边诚恳地说：大补！
上海人以前很少吃山药。山药削了皮，滑溜溜的块茎转眼就变黑了，易变的事物总让人忐忑。后来有营养学家说了，山药富含多种人体必需的氨基酸和蛋白质，还有多种维生素及钙、磷、铁、碘等矿物质。传统名方如六味丸、八味丸、参苓白术散，以及坊间之四神汤中也有山药。于是大家接受它了，山药炒肉片，山药排骨汤等，但总嫌俗。有饭店将山药条煮熟后用果珍浸渍，作为一道开胃冷菜，但格调也不高。倒不如清炒山药，急火颠炒，撒葱花，色泽淡雅，口感爽脆清鲜。上海菜场里的山药多产自安徽、江苏，崇明山药有点“粉”，切滚刀块清炒口感酥松。
山药去皮切片晒干，就成了一味
中药，俗称淮山。温补气血的药方里常有，一包药里白花花的几片，好像很珍贵，其实在中药店里单买很便宜。饭店的炖品里有淮山炖乳鸽，两三块骰子大小的鸽肉，三四片淮山，再氽几颗鲜红的枸杞子，一盅卖你三四十元，绝对暴利。
形体、肤色与山药相似的牛蒡，这几年也进入我们的视野。早年读托尔斯泰的小说，记住了牛蒡这个名字。牛蒡开一种红色的小花，在田角路边吸引了托翁的目光。旧俄作家对生活观察相当细致，诗意盎然地描写鸟类与植物也令人着迷。其实牛蒡的原产地在中国，俗名牛菜、大力子、牛子、蝙蝠刺、牛鞭菜等。大约在唐代传至日本，所以牛蒡也叫东洋萝卜、东洋参。在东邻，牛蒡被驯化出多个品种，上世纪八十年代，“东洋萝卜”回老家省亲。我在徐州沛县的农村看到，这里已是国内最大的牛蒡种植基地，产品百分之九十多
出口日本。日本民众很相信牛蒡，视作强身健体、防病治病的保健菜。
确实，在《中药大辞典》中，牛蒡这种粗纤维植物被确认可以促进大肠蠕动，降低体内胆固醇，清除体内垃圾，有预防
中风和
癌症的功效。晒干后也是一味中药，古代药典多有记载：“祛风热，消肿毒。治风毒面肿、头晕、咽喉热肿、齿痛、咳嗽、消渴、痈疽疮疥”。
在沛县我吃过凉拌牛蒡，说实话，口感粗糙，并不好吃。后来得知牛蒡可以炒来吃、炖汤吃，方法与同为块茎植物的山药差不多。还腌成酱菜，切片切丝都有，外观上与云南大头菜很接近，但一吃，还是粗，并有点酸口。
上海的超市里也偶见牛蒡竖在蔬菜架上，孤苦零丁，无人搭理。不过徐家汇有一家食品店，熟肉专柜前排队的顾客恰似神龙见首不见尾，生意好到让同行嫉妒。有一天我挤进去一看，原来大家是冲着一种据说很好吃的红肠而来，这种红肠就是牛蒡红肠。于是我也排队买了一包回家。牛蒡被切碎后掺在肉糜里，红肠的切面似有玉屑般的晶莹。牛蒡陪太子读书，一不小心成了卖点。
亦菜亦药，又细又长，肤色深褐，山药与牛蒡真是一对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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