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业达人——刘石

　　继袁隆平和李登海之后，刘石是又一个在种子行业声名鹊起的标志性人物，和前两者研发出高产种子不同，刘石并非技术出身，他是以销售和管理见长的职业经理人，被称为中国种业达人，甚至还拥有一批自称“石粉”的粉丝。



　　刘石有着不同寻常的个人经历，他出身知识分子家庭，曾因目睹父亲被揪斗而落下口吃毛病，多年后才改掉。16岁时因为在天安门张贴诗抄而身陷囹圄7个多月，过早体会到世态炎凉，让他有了面对挫折的抗击打能力。



　　在先玉335之前，国内有很多优秀的种子被广为播种，但很少能转化为公司利润。然而刘石曾管理的先锋种业中国公司，其合资公司成为了两家上市公司的盈利支柱。外企18年，有哪些难忘经历？事业巅峰期，他又为何转投民营企业隆平高科（000998）并出任总裁，隆平高科这一年，他有何感悟？



　　证券时报记者  余胜良



　　“你是历史的罪人，你推广先玉335。”当刘石已离开杜邦先锋8个月后，一位阅读他博客的网友仍然如此留言。  



　　刘石认为外资促进种业发展，转基因粮食是否有害还有待观察——这些言论被认为不爱国，有人留言不是批评，而是带有辱骂意味，但他没有删除。“他是在骂我，观点和分析方法可能有问题，但也可以看到好的地方，至少很爱国。”



　　青年刘石



　　刘石年轻时也整天想着怎么爱国，不过他的方式更为激进，成本也更高。



　　1977年1月，为了纪念周恩来总理逝世一周年，16岁的高中生刘石跑到天安门广场，6天时间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上贴了9首诗，诗的内容除了悼念周总理，还有呼吁为“四五运动”平反、要求邓小平出来工作的。结果，刘石被作为“现行反革命分子”关进了虎坊桥北京第一监狱。



　　幸运的是，7月22日中央电视台广播邓小平复出工作，当天下午，刘石的父亲接到通知到监狱领人。监狱负责人向刘父宣布，由于刘石攻击了中央政治局领导，定为敌我矛盾，因为尚未成年，以敌我矛盾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



　　7个月的牢狱之灾并未结束，刘石回校后，被监督劳动并不准上课读书。刘父一趟趟地到国务院上访接待站、中央办公厅接待站、北京市委信访处等地四处投诉，但四处碰壁。后在名声显赫的政治人物过问下，刘石冤屈得以洗清。



　　事实上，文革开始，解放前就参加革命的刘石的父母就受到冲击。父亲被打成“走资派”，母亲被打成“保皇派”，又有“海外关系”，这让“黑帮崽子”刘石在学校饱受排挤，班里面50个同学中只有一两个没能入“红小兵”，刘石是其中之一。  



　　现在听刘石侃侃而谈，很难想象他曾经口吃。刘石说他幼时目睹父亲被人侮辱，心灵深受创伤，落下口吃毛病，后来他随父亲到位于河南信阳潢川的五七干校，条件有所改善，小学四年级后才慢慢好转。



　　喜欢玩是孩子的天性，年幼的刘石喜欢组织小朋友一起玩，玩的时候，他发现所谓的斗争不在了，小朋友也愿意接受他的指挥。这大概就是他组织管理才能的早期表现。



　　青少年时期经历了同龄人没有的这些磨难和痛苦，让刘石对于生活艰辛的弱势群体有了更多的理解和同情，也让他拥有了更强的抗压能力。  



　　外企生涯



　　上高中时刘石的成绩很好，但是上了大学后，刘石的兴趣迅速分散，参加了篮球、排球、手球和田径四个校队。“爱好广泛这一点很像我的父亲。”刘石说，他大学成绩一般，等到读研究生时成绩又好了起来。



　　刘石北师大毕业后，在人大附中教了两年书。当时有股出国风潮，大家都想出去看看，多数人的目标是美国，但刘石学的是文科，到美国上学学费高，而文科生很难申请到奖学金，刘石在德国留学的同学回来讲，到德国留学手续办起来容易，还不要学费。



　　1987年刘石坐上了闻名的“东方列车”号，取道莫斯科去德国留学，这是8天7夜的旅程，也成了刘石之后18年外企经历的起点。刘石怀揣着800元路费一路忐忑不安，这是刘石和家人的所有积蓄，出现意外连回程的路费都没有。刘石记得，当时“东方列车”上还很安静，做生意的很少，大家都一样穷，同车出行的中科院代表团，背了很多方便面。



　　选修法律的刘石尚未毕业时得知德国MVG  AG公司要往香港派一名中国业务代表。机会难得，刘石成为了一名外企白领，在珠三角寻找有出口配额的厂家下订单，工资跟国内相比高很多，不足之处是可以发挥的空间很小。于是，一年后刘石转到WUENCHE  AG公司，它当时是德国最大的贸易公司。股东是兄弟俩，刘石到这里工作一年后，兄弟俩要分拆公司，哥哥喜欢做传统谷物贸易，弟弟喜欢电脑、金融信息。



　　刘石决定自寻出路，他在香港报纸上看到一则招聘，一家公司要找一位与农业相关的工作人员开拓大陆市场，当时刘石对这个叫“孟山都”的公司并不了解，但因为父亲在农业部工作，对农业多少了解一些，他想尝试一下。双方签了一年的试工期，这是因为对方要求懂专业会外语，刘石在专业方面是个缺陷，而在其他方面公司满意，所以签了一个较长的试用期。



　　尽管只是商务经理，但由于孟山都在香港只有一个秘书，在内地只有一个临时技术员，因而刘石的权力很大，对应的责任也很大。孟山都在大陆市场相当于从头开始，刘石做的是农化产品，他组建了团队，建立了北京、上海和广州办事处，设立了保税库和分包装厂。四年下来孟山都的传统农药、除草剂业务在国内从八九名上升到了第三名。



　　由于孟山都转基因产品在美国上市成功，刘石从1996年-1997年正式被公司转到生物和种业部门开创新业务。国内后来广泛种植的可抗虫的转基因棉花，就是经刘石之手引进。  



　　刘石组建的团队与河北和安徽的种子公司成立了合资公司，即“冀岱”和“安岱”公司，推广从美国引进的转基因棉花，这种模式有利于市场开拓，但失误也不少，种子生产没有直接掌握在企业手中，而是委托生产，品种技术流失太快，正是由于技术迅速流失又没有得到保护，导致外方不愿意投入新品种，加上合资公司的成本控制和质量控制也不够好，最终抗虫棉在中国广泛种植，孟山都却不得不面临退出市场的窘境。



　　在为孟山都工作9年之后，2001年刘石跳槽到了先锋中国。



　　先锋8年



　　提到刘石，先玉335是个无法避免的话题。“正是先玉335成就了我，也是我成就了先玉335。”刘石说。



　　加入先锋种业，也是从头开始，当时先锋种业在北京只有三个技术员、一个前台、一个财务人员。先锋种业国际副总裁对刘石说：“我们在中国是有长期打算的，五年之内不需要你赚任何钱，把基础打好，让我们的产品、技术获得中国老百姓的认可。”说是不急着赚钱，其实是不知道怎么赚钱，当时先锋种业中国公司的商业计划玉米种子还是论斤卖，而现在是按粒卖，到2005年、2006年才开始研制推广单粒播种技术。



　　为了保护种业安全，我国政府规定，外资在我国不能单独从事种子销售，在合资公司中也不能控股。刘石跑到莱州去找登海种业(47.45,-0.61,-1.27%)（002041）董事长李登海合作，喝得酩酊大醉，但之后的谈判过程却非常艰难。2002年刘石用了一年的时间和登海种业谈判，2003年成立了合资公司。2004年冬天，先玉335开始销售，但市场尚处于摸索阶段，刘石对产品推广还缺少办法。市场没有给他太多时间，2005年，刘石迎来了一场大考。



　　2005年8月份台风“麦莎”来了，玉米刚好处于拔节期，先玉335在山东、河南、河北出现大面积倒伏，工作人员被当地农民扣着不让走，要求赔偿，公司内部一片愁云惨雾，刘石接到同事们的短信也很悲观，有一些同行认为，先锋种业在中国已经完了。



　　回忆合资公司创业艰难的种种不顺，刘石说，年轻时锻炼出来的抗打击能力此时帮了他。他观察到，尽管先玉335出现倒伏减产，但收成并不太差，刘石鼓励同事不要太悲观，他想让农户看到玉米产量，脱粒现场会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启动的。即便是倒伏的地块，脱粒后先玉335的产量能排在当地主栽品种的中游，农民都很惊奇，倒了还能有这样的收成，如果不倒该怎么样？结果在2006年，先玉335爆发性增长了。



　　经过2005年的倒伏，刘石意识到了先玉335的弱点，开始重视玉米抗倒伏问题并总结出来一整套办法，比如指导农户控制种植密度，前期要蹲苗（制幼苗茎叶徒长、促进根系发育的技术措施）、施用钾肥等使玉米秸秆粗壮，玉米拔节时期施用植物生长调节剂等。



　　后来先锋中国又和敦煌种业(25.89,-0.40,-1.52%)(600354)成立合资公司，刘石表示这是出于战略上的考虑，不希望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此外也是生产基地的建设需要，我国优质育种基地集中在张掖、酒泉。



　　2006年起，刘石摸准了市场脉搏。



　　隆平高科这一年



　　在不怎么赚钱的种子领域赚到钱，让刘石在被热烈追捧的同时，又被热烈地关注和期待。



　　“以前，我基本上不看隆平高科，但自从刘石到了后，我们开始关注了。”一位券商分析师表示。在刘石去年4月份宣布出任隆平高科总裁后，公司股价接连上涨。业内认为，先玉335的成功，种子本身占40%，刘石的管理占了60%。



　　投资者自然盼望刘石能给隆平高科带来活力。至少从报表上看，刘石做得不错。去年隆平高科净利增长54%，今年一季度净利润同比又增长53.92%。



　　刘石在隆平高科的一年里，公司动作频频，业务上有加有减，砍掉房地产等不少非核心业务，并试图对山西屯玉进行并购。此外，还理顺与法国种子公司利马格兰的合作关系，由以前股东层面的间接合作，变成了业务上的直接合作。刘石表示，董事会一直有这方面的打算，他的加入只是加快了这一进程。



　　并购屯玉的终止以及同利马格兰合作方式的改变，都和刘石擅长的玉米种业有关，利马格兰在玉米种子方面是世界顶尖的公司，由此可见，隆平高科希望加强玉米种业方面的实力。刘石表示，收购山西屯玉没有成功，是由于双方理念有差距，而与利马格兰的新合作模式，则很像刘石熟悉的先锋种业与登海种业的合作模式。



　　从外资到内资，从单纯玉米到水稻、棉花、辣椒等多种业务，刘石面临很多挑战，以前所熟知的模式，可能并不适用。刘石认为，隆平高科上市前几年发展很快，后来有所停滞，但产品和技术还有优势和特色，问题在于调整战略、加强推广和服务。去年刘石经常向一线人员了解情况，决定集中力量做大品种，这有利于集中资源、明确主攻方向，提高市场占有率，“过去偏向于做大，思路还不够明确”。



　　刘石认为，水稻种子行业到了变革前夜，未来可能有较大发展，而最能赚钱的还是玉米种子。不过在这方面，他要和自己树立的强大对手竞争。谈到如何和曾经的老东家竞争，刘石说，自己会有新想法，这些想法起点会更高一点。



　　先玉335品质优良，隆平高科目前还拿不出足以与之对抗的品种，不过刘石认为，“一个好品种可遇不可求，5-8年才出一个”，但一个好的职业经理人，仅仅将一个好品种做好，并不能完全体现价值。



　　隆平高科未来将主推的玉米品种来自利马格兰，品种比较适合高纬度地区，刘石表示，黑龙江和吉林将是目标市场。他认为，品种本身的表现和质量差别一般不是很大，但相关技术配套和服务产生的影响会很大。“这就好比医院和药店，区别不是药片，而是治疗方案，是卖产品还是卖解决方案的区别。”



　　种子产业周期长，从进入先锋中国到有所起色，刘石用了四五年时间，在隆平高科，刘石可能也需要很长时间去打磨，他表示，理念、措施到位还需要时间。



　　“优良的种子应能适应不同的气候和环境，我自己也一定可以。”刘石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