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波：中医的信息医学内涵

　　中医的整体观和天人合一思想是学术界公认的两大中医理论优势，而中医的信息医学内涵则是中医的另一大优势，这一优势特别体现在中医的临床应用之中，是中医在技术层面区别于西医、优于西医的最重要特征,已有不少学者在不同程度上提出了该看法，在当前开展的中医药发展战略大讨论的形势下，系统地阐述这一思想是非常必要的。明确中医的信息医学内涵，中医的科学性就变得更加清楚了。

　　一、中医的象就是信息
　　中医理论建立在对象的认识上，藏象、脉象、舌象等等无一不是象，所以钱学森教授将中医称作“唯象医学”。中医的象翻译成更现代一点的概念就是信息，信息就是一个事物对另一个事物的反映。中医对人体内部情况的认识是通过象也就是信息来完成的，它与西医借助显微镜、影象设备和化学分析等方法直接获取人体情况的方法有着本质的区别。这一区别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西医的观察是直接的，中医的观察是间接的，比如西医可以直接测量出血黏度，中医则通过观察舌的颜色间接地判断出血的流动情况，因此，中医的观察具有信息的特点。其二，中医的观察具有表面性，通常以皮肤为界面，把人体当成一个黑箱，西医则直接深入人体内部，试图打开这个黑箱。中医通过外表的状态了解内部情况的方法叫做“司外揣内”。第三，中医的象具有宏观性和综合性，中医的象是古人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所能获得的人体信息，它们大多是通过物理载体到达人的感官的宏观体征，如面色、舌象以及病人能够感知的自身状态，如畏寒、下痢等等。这些体征很少是由单一生物组织产生的，它常常是人体整体活动的一种综合反映，笔者称之为人体的宏观物理表征。

　　象反映的是人体的状态，藏象则具体到人体的某个功能系统，但都不是对人体某个组织器官的直接表现，这也是中医的象区别于西医诊断的重要方面。西医的诊断指标可以反映到具体的微观层次，如某种细胞的数目，某个组织的形态，这些指标有时是见树不见林。我们时常可以读到“多喝绿茶好”，或者“绿茶喝多了有害”这样矛盾的科普文章，就是西方科学喜欢用单一指标判断的结果。中医象信息的最大特点就在于它的综合性和功能性，它并非对某个具体组织结构的反映。有人说中医是功能医学、状态医学，原因就在于此。

　　中医诊断是对象信息的提取，而不是病变本身。从更广义的角度讲，象更接近于疾病的本质。肿瘤虽然是一个病理存在，但如果它对人体不构成干扰，则没有症状表现，有些人经过调整后，可以带瘤生存很多年。还有的人膝关节骨质增生很严重，医院拍片子后认为非得换关节了，可这个人生活得很好，曾经有过的关节炎已通过针灸治好了。还有人已经有了明显的疾病症状，影响了正常的工作和生活，但西医什么病变指标也检查不出来。认为他没有病是不客观的，问题是西医的病变指标是否全面反映了人体的病理变化。比如中医讲的经络不通，气血不调能否用现在的西医指标反映出来，如果真是经络气血病变导致的症状，而现代科学手段尚无能力判断这种病变，则由象信息描述的症状就是指向疾病的惟一途径。

　　二、中医辨证是对信息的处理即对人体状态的分类
　　实际上，中医的诊断包含了诊查和判断两个方面。由于辨证论治是中医的重要特征，因此成为相对独立的一门学问。用信息学的概念讲，辨证就是对象信息或称证候的信息处理过程，并由此产生对疾病的一种分类，更准确地讲，辨证是对人体遭遇病邪后所产生的反应状态的分类，中医的证型是对人体疾病状态的信息分类单位。

　　西医对疾病的分类是根据病理、病因、病位的不同而确定的，如胃溃疡与十二指肠溃疡根据病位不同分为两种病；中医对疾病的分类是以证为单位的。证是以人体功能状态和疾病动力学发展趋势为目标的分类单位。人体功能状态有若干种分类方法，中医基本概念的精华就是阴阳，阴阳是对人体状态的高度抽象与概括，辨证首先要辨阴阳，这是一种二分法。还有五分法，是以五脏为符号，对人体的运化、疏导、神明等基本功能的一种分类。比如，运化的功能古人用脾来表示，运化不好说脾有问题，这里的脾并非现代解剖学的脾，而是运化功能的状态符号或称状态变量，从本质上讲是人体功能的信息表达。中医的脏腑功能与西医的脏器功能只是部分重合，脏腑辨证有时很难找到西医脏器病理的直接对应。作为四分法的卫气营血辨证和六分法的六经辨证也有类似的特征。中医证反映的主要是人体的状态信息，既有病理的，也有健康的，既有静态，也有动态，有了这种分类就可以指导治疗了。

　　三、中医的治疗是输入信息、调整人体状态、激发人体自身抗病机能的过程
　　西医治病采用的是直接对抗和直接替代的方法，如发现由直接细菌引起的疾病就采用药物灭菌的方法；如发现血管堵塞了，就采用搭桥换血管的方法。中医则是一种信息疗法，信息作用的特点就在于它的间接性，产生作用一定不是这一点点信号的直接效果，它一定要经过系统内部的放大才行。电台的信号是微弱的，我们用收音机接受到这个信号后要经过几级放大才能用喇叭听到。

　　针刺疗法是最典型的信息疗法，针刺时没有向人体内输入任何物质，从化学的角度不可能产生化学水平的直接对抗；针刺也不象西医的手术那样能够直接清除某块病理组织；那么，针刺给予的作用是什么呢？世界组成无外乎物质、能量和信息，针刺没有向人体输入任何物质，从能量的角度看针刺所产生的一点点机械能量也是微乎其微的，因此针刺输入的只能是信息，这种信息以微量的机械力和损伤电位为载体作用于人体穴位，穴位则类似于一种换能器，可将这种物理信号转化成化学的、神经的等有生理作用的信号，并沿经传导。在人体内在调节系统的帮助下，该信号被多次放大，最终产生治疗作用。正因为这种作用是间接的，所以才能够产生双向的调节效果，就好比修复一个水渠，使水库不足的水得到补充，过量的水得到释放。

　　中医的药物治疗从某种角度讲也是一种信息疗法。中药和西药在所谓有效成分上相差何止百倍千倍，其直接的化学作用无法与西药相提并论，中药起作用的关键仍然在于其综合的信息调整。在这一过程中，绝对的药量是次要的，关键在于用什么性味的药以及药量的配比，如七分热药加三分寒药，大热的药前面以温和的药为引导等等。这就好比用钥匙开锁，如果钥匙不对，你用再大的力也打不开门，用对了轻轻一拧就开了。目前的中药现代化把所谓的有效成分加浓加大，将信息作用变成对抗作用，同时也引进了西药的副作用，实际上是把中药西化了。当然，有的现代中药采用了复方，各味中药之间有相互协调、抵消副作用的效果，虽然剂量大了一些，仍不失为一种中药。这种浓缩的中药体积小，服用方便，是中医现代化的一个发展方向。根据中药的综合信息调节特点，也有人提出了西药中用的思路，中药的调节作用是根据中药的四气五味而来的，它是自然生物的特性，能否在西药上找到并确定这些特性是西药中用的关键。

　　四、人体自身调节机能与稳态
　　人体自身存在着很强的自我调节机能，以肌肉的紧张调节为例，牵拉引起肌梭放电，导致肌肉的收缩来抵抗牵拉作用，而过度的收缩导致肌腱部位的高尔基氏体兴奋，经负反馈抑制α运动神经元的兴奋，降低肌肉的兴奋性。这种负反馈机制在生物体中非常普遍，它是维持生命稳态的保障。但有时这种负反馈机制会出现故障，机体偏离稳态后不能及时调整到健康态，但这种偏离也不会无限发展，机体往往可以把状态维持到一个新的稳态，如太阳证的状态，这时，一个好的干扰如服桂枝汤可以使机体恢复到正常的“阴平阳秘”状态，而一个坏的干扰如进一步地损失津液，使胃中干燥，可使机体下滑到更加偏离健康的状态，如阳明证的状态。因此，中医的治疗其实就是引入一种干扰，利用人体自身的调整机能，看准方向，轻轻一推，就能产生很大的作用。有人对针灸能治肿瘤不相信，没法理解，一根小小的针怎么能把一个大大的肿瘤扎下去呢？其实，针灸扎的并不是肿瘤本身，而是启动了人体自身抗肿瘤的机能，人体有抑制肿瘤生长的基因，还有其它的机制，一旦触动了这些机制，就好比调动了千军万马，自然可以抑制甚至消灭肿瘤。

　　中医治疗的这一特性是非常关键的，有人称中医是非线性科学，这个非线性就是信息的特点。信息技术的基础就是一个小小的半导体，当电压没达到某个值时，它的电流很小，一旦达到某个阈值，电流就成倍增长，这就是半导体的非线性伏安曲线，也叫开关特性。在半导体三极管的发射极和集电极之间通上一个大电压，但电流很小，当在另一个基极上加一个很小的信号电压后，这两个极之间的电流就会成倍增大，可以推动喇叭。针刺信号就好比那个小的信号电压，人体自身的调整机能就象两个极上的大电压，用小信号激发大电压工作，这就是所谓的放大作用，中医治病多数都是这种效应。所以说中医是不折不扣、名副其实的信息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