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报》7月11日在“一家之言”栏目中发表了饶毅先生《转基因在美国的遭际》一文。文章见报后引起了网上不小的反响。饶毅这篇文章很多地方都很“绕”,但绕来绕去,还是把对转基因主粮“产业化”有异议的人,绕成了阻碍转基因“技术进步”。这是让国内众多专家学者及公众很难接受的。
转基因技术研究与“产业化”,本来不是一回事儿。就像原子弹技术研究与使用一样,这是两个性质完全不同的问题。原子弹可以在实验室里搞研究,但却绝不可以随意使用。这是因为原子弹在实验室里属于高科技,但走出实验室便成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无可置疑的事实是:中国对于转基因技术的研究,已经有了较长一段时间,也积累了一些经验,取得了一些成果。在这个研究和取得成果的时间段上,没有人提出异议。人们提出异议是在有关专家提出要在“三五年之内”,将能杀虫的转基因稻米摆上中国人的餐桌之后。也就是说,人们从来没有反对过转基因技术研究,而只是反对转基因主粮过于匆忙的“产业化”和公众“食品化”。
再说清楚一些,就是关于转基因争论的焦点,只在于转基因研究“防患”与主粮“产业化”的先后顺序。谨慎的专家与消费者主张“防患”在先,“产业化”在后。“产业化”必须建立在“防患”的基础上。有了充分的“防患”,才能实施“产业化”。但饶毅与另外一些人却认为“防患”不是问题,也就是他文章所说的“不是主要问题的安全性”。因此,试图绕过安全性,在没有充分“防患”的前提下,贸然推行转基因主粮的“产业化”。或者是“产业化”与“防患”同步进行,其实还是只要“产业化”,不要“防患”。
主张“防患”在先,“产业化”在后的道理很简单。我们且不说原子弹的研究与使用,单说汽车或飞机。汽车的速度很快,但如果刹车不灵,我们能让它上路吗?飞机速度更快,但如果起落架不完善,我们敢让它起飞吗?刹车不灵的汽车与起落架有问题的飞机,一旦上天、上路,那能不出事故吗?
其实,转基因的安全性远比汽车刹车和飞机起落架要复杂得多。在这个关乎粮食安全和十几亿人食用安全的问题上,谨慎比冒进更为可取。2001年11月,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信息网发布了陈键鹏《谨慎推进转基因粮食作物商业化》的“国研专稿”,提出“谨慎推进水稻、小麦两种口粮作物转基因品种的商业化;在农业生物技术研发领域坚持自主技术为主的道路;加强植物育种领域知识产权保护;加强转基因生物安全
管理;充分尊重公众对转基因食品的知情权和选择权”。这是很正确的,是得到了国内公众一致拥护和肯定的。
基因的浩繁复杂绝不亚于宇宙星空。人类对于基因学研究还处于“婴儿期”。转基因游移于人、动物和植物之间,并且基因的重组、进化、完善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处于对基因“婴儿期”认识的人类,在如此纷繁复杂的基因星空面前,充其量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以人类的肤浅认识,轻言对基因的“掌控”和“驾驭”,这是很难让人信服的。如果真的像有人说的那样,对基因的认识和掌控已经达到了安全性“不是问题”的程度,那包括
癌症在内的一些难以治愈的病症,早就该不是“问题”了。
转基因主粮“产业化”之所以为人瞩目,是因为它直接连接着公众餐桌,涉及公众饮食安全。特别是转基因作物存在的健康、环境风险具有持续性、滞后性、扩张性和不可逆性等特点,这就更应该尽可能地选择预先稳妥的“未雨绸缪”,而绝不可以选择事后堵窟窿的“亡羊补牢”。
以“未雨绸缪”的态度对待转基因存在的隐患,就应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譬如目前有报道称,种植转基因的土地有可能产生“超级杂草”、“超级害虫”;有可能造成基因漂移、污染;有可能激化基因变异进而产生人类从未见过的新的病原体。有最新文章称,在更新了的分子生物学模型面前,转基因食物产业的主要根基已经彻底动摇。正因如此,曾登上《时代》周刊封面的著名科学家Barry Commoner说:目前的转基因食物产业所基于的“科学”,是已经“过时了的生物学理论”,“已一再被证明是‘错了的’”。(见7月6日《文汇报》《“转基因”之争在美国》)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对于还处于“婴儿期”的转基因理论、技术及其出现的种种问题,采取掩耳盗铃的态度,这不仅是于事无补的,而且还是危险的。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美国等发达国家在推行转基因种植的同时,也在推行“基因盾牌”计划。这也包含了“防患”在先的用意,是绝不可以缺位的。中国在转基因理论和技术上,与美国等发达国家还有一段距离,那就更不应该急于求成,只注重推广的“矛”,而不去关注防患的“盾”。
饶毅在文章中拿计算机和手机来类比转基因主粮,在他之前还有人拿乘坐飞机作类比。谁都清楚,人们不会每天都乘坐飞机,人们也可以一生不使用计算机和手机,但人们绝不可以不吃饭。飞机、计算机和手机,对于人来说,没有一个可以像粮食那样绝对不可或缺。并且乘坐飞机还可以办保险,食用转基因主粮显然是不可能办保险的。这种类比明显的有些强词夺理,是很难让人接受的。
当今世界上对于转基因研究和推广,并不仅仅有美国一种模式,还有俄罗斯、欧盟、日本等多种模式。主张转基因产业化的人不应该言必称美国,仿佛世界上除了美国,就没有其它模式了。相比美国模式,日本和欧盟模式更趋谨慎,俄罗斯模式就更为小心。中国如果按照“三五年内”将转基因稻米摆上老百姓餐桌的说法,那就不仅仅是美国模式,而是超越了美国,成为世界上第一个主粮转基因的国家,创造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超美国的高风险模式。中国现在没有饥荒。俄罗斯的超谨慎模式也没有看出有任何坏处。为啥我们非要急不可待地去争当这种并非必须的“出头鸟”?这种冒险有“基因盾牌”作保障吗?
公众的担心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转基因专家一心想脱离“专家”去当“商家”。按说转基因无论理论还是技术,都有很多问题有待深入研究,有很多谜团有待逐个解开。国家投入了巨额研究经费,专家们应该抓紧时间,脚踏实地地呆在实验室里,把转基因所有重大问题都研究深,研究透,尤其是“防患”问题,更要搞得万无一失。这是公众热切希望的,也是比所有空泛的宣传更有说服力的。但令人遗憾的是,转基因专家们不愿意呆在实验室里,他们要走出实验室,去干商家才应该干的转基因“产业化”的事。这种“专家”易位热衷“商家”的举动,不仅加剧了公众的担心,而且还使公众生疑。这些专家为啥要这样?他们究竟想得到啥?是想得到技术上的新突破?还是想得到商业化利润?或是还有其它并不可言传的隐情?
真理是越辩越明的。中国没有人反对转基因技术研究和技术进步。人们担忧的只是在没有确切“防患”的保证下,急于求成的转基因主粮“产业化”。形象一点说,人们不想看到一架起落架不完备的飞机被放飞,不想看到一辆没有刹车或刹车不灵敏的汽车被放行。因为这种放飞、放行,太无理智,太危险了。
难道不是吗?
作者介绍:
吕永岩: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著名纪实文学作家、小说家、剧作家、大型电视专题片撰稿人。
作者:
2011-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