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精心策划的上千万的合同欺骗案，村、组委草率办事，自作主张，让我贫困村失去几乎所有的林地……贫困村的前途谁来关注？”这是湖南省通道侗族自治县木脚乡坪水村向本报记者发来的求助信。因“合同欺诈”，导致村民2万多亩的林地被盗卖，上千万元的利益流失，目前维权艰难。
引发记者关注的不仅仅是因林权流转而引发的矛盾，而且是这冰山一角的背后隐藏着中国林大（0910．HK，由“金威国际”转型而来）资产规模急速扩大的非典型途径，以及因此而来涉嫌融资欺诈的可能。
卖山
事情还是从通道县木脚乡坪水村的林权纠纷说起。
通道县位于湘西南端，与广西接壤。该村距县城40多公里路程，散布于山林之中。此处山林葱郁，但交通不便，信息闭塞。涉及林权转让纠纷的瓜藤界组、瓦厂界组（一组）和坪水组（二组）共三个组，50多户约230人。
“卖山，开始都不知道卖给谁了。”
“让我们损失了1000多万元。”
“当初没有开村民代表大会，也不知会村组干部。”
“现在是谁也不管。”
8月初，记者来到该县了解此事，距县城约40公里，再走宽约2．5米，长约7公里山间公路，来到位于森林深处的坪水村。看到记者到访，很多村民七嘴八舌地诉说不满。
据村民介绍，2007年初，响应国家村村通公路工程，该村计划对乡通村6．8km公路实施路面水泥硬化，除国家补助资金外，村民还需集资40万元左右，方能进行施工。群众经济困难，无法筹集人均近2000元的资金。当时恰逢土地流转政策允许集体土地权属转让，也有外面的公司有购买该村林权的意向，于是，经全村各组民商议决定，转让部分山林资源使用权属，以解决集资修路的困难，还可以增加村民的经济收入。
2007年4月份，经乡林管站介绍，绥宁县春盛龙腾板业责任有限公司（下称绥宁春盛）的杨友平（村民都称之为杨老板）到该村洽谈转让事宜，2007年6月，杨友平与该村三个组分别签定了初步转让意向协议书，转让部分本村经营不到的山林给杨经营，转让期限50年，当时协议是首付80元／亩，5年后每年再支付9元／亩的租金，另负责交纳该村的集资修路款。当时并没有确定转让的林地面积，双方约定支付转让款时再签定正式合同。
根据这一意向协议，村民可获得林权转让款1000多万元，并且5年之后还有固定收益。
据介绍，绥宁春盛是一家规模不大的人造板厂家。
意向协议签定后，有人对该村进行林地面积和蓄材量调查。2007年10月，该村负责人在未经开会通报结果、也没有签定正式转让合同的情况下，到杨友平处领取林地林木转让资金。到2009年为止，村民所领取的全部资金约260多万元，远远少于意向协议资金。同时，村民被告知，原协议上明确不转让或另行议价的1295亩人造杉木林，已被作价68万元转让给了买方。
欺骗
由于没有通过村民会议林权就被贱卖，且不知买主是谁，引发村民不满。
“结果令人惊讶。价格卖得太低了，不同意卖的也给卖了”。村民马孝泽说。马孝泽是维权代表。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经过向相关部门了解真实情况，村民获知，林地并非卖给了杨老板，而是北京万富春森林资源发展有限公司（下称北京万富春）、卖给了杨东军（据林地林权登记申请表，杨为北京万富春的法定代表人——记者注）。林权转让款也与村民实际拿到手的相去甚远。
据村民在通道县林权办、县公证处查询到的关于本次林权转让的资料显示：
一，该村林地共计19个板块23949亩林地的使用权，林木所有权和使用权已登记在北京万富春名下，而不是与村民签定协议的绥宁春盛。林权系直接转让给北京万富春（见《林地林权登记申请表》、《林地林权登记现场核实表》），资料还显示，2007年的3月12日、6月10日、7月7日、7月13日、8月21日等五个日期签定了林木林地转让合同。
二，让全村群众愤怒的是：坪水村三个组各自与北京万富春签定的“合同”竟然是，“林地以80元／亩的价格，一次性转让给北京万富春”，并没有其他的利益条款。况且，会议记录里的与会人员签名全是伪造，压盖的手印亦是他人所为。
三，在通道县公证处所查阅一份经过公证的合同书显示，该村23000余亩林地以664万的价格，一次性作价转让给绥宁春盛经营50年！而在2007年10月12日村委向县林权办提供的一份证明文件中明确证实该公司的所有收购款项都已付清。这与村民所得的不到300万的收入大相径庭！
这让村民感受到了欺骗。
作为事件的亲历者，瓦厂界组（一组）原组长张仁和向本报记者讲述了他所了解的事情经过。
“杨老板是由人介绍过来的。村民开会签订了初步协议。后来有人来搞林业调查，再后来的正式协议就不清楚是怎么弄的了，上面我自己的签字都不清楚是谁签的，那时连村、组里的公章都上缴给乡林管站，领钱（即林权转让款）之后公章才领回，所以协议上的公章我都没经手盖。”张仁和说，“不同意卖的杉木林也被卖了，钱也一并打过来。钱是村、组负责人分别到绥宁杨老板那里取来的。”
通过对比2007年5月颁布的《湖南省森林资源流转办法》，蒙平刚认为该林权收购行为多处违法：首先，程序违规；第二，上报的材料不全或虚假；第三，违背审批权限。办法规定300公顷以下由县级林业主管部门审批，300－500公顷由市级林业主管部门审批，500公顷以上由省级林业主管部门审批。
村民还反映，他们在县林业局了解到，坪水村的23000余亩林地（被分为19个地块）只是北京万富春在通道县收购的54个地块林地的一部分。
随后，本报记者电话与通道县林业局联系。该局办公室主任表示对此无法答复，要求记者采访要通过正规渠道。
关联
中国林大、菲菲森旺、北京万富春，一连串的公司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
中国林大前身为金威控股，注册于百慕大，实际控制人为香港“西服大王”吴良好，主要从事成衣制造和销售。吴系福建莆田人，后移居香港。
菲菲森旺成立于2004年，注册资金1．2亿元，由北京祥和国际投资公司、北京森旺科技公司和助友兴业财务公司三家股东投资组建，后有多家国内外知名公司战略加盟，业务主要以森林资源开发为核心。资料显示，杨东军是其法人兼股东，同时也是菲菲森旺股东北京祥和国际的法人。总裁是程受珩，毕业于北京大学外语专业。
北京万富春2001年成立，主要从事买卖食品杂货设备业务。2005年8、9月间，strong lead与菲菲森旺分别持有北京万富春70％与30％的股权，业务定位于森林资源可持续开发利用，涵盖生物质能源、林木及林浆一体化等领域。
2005年10月26日与2006年10月27日，金威国际宣布斥资8．6亿港元分两次从外资公司strong lead（持股70％）及菲菲森旺（持股30％）手中收购北京万富春全部股权，2007年1月4日，金威控股更名为中国林大。
曾出任北京森旺董事长的曹川，于2007年5月20日被任命为中国林大执行董事、行政总裁、副主席。而曹川与程受珩是夫妻。
利益
从时间顺序上看，2007年，杨友平受湖南菲菲森旺资源开发有限公司之托为菲菲森旺集团北京万富春森林资源发展有限公司收购林地已无必要也不可能，杨东军此时也不再是北京万富春的法人。因为此时北京万富春早已被中国林大全部收购。
“杨友平有意隐瞒了北京万富春的身份”。村民蒙平刚对记者说，“杨东军也是”。
身份隐瞒的背后是林权转让款的急剧削减——664万元——公证材料所宣称的早已付清的林权转让款项不仅与村民的初步协议相去甚远，而且与村民实际所拿到的约270万元也大相径庭。
本报记者了解到，林地转让款项直到今年3月才结算完毕。坪水村瓜藤界组现任组长张仁安（上届任出纳）、村民马孝泽说，2007年初，（前任）组长从杨友平处拿到42．808万元，直到2009年3月，杨才将剩余的7．152万元付清。他们还向本报记者展示了相关单据。
村民愤怒地说，不仅受到杨友平、北京万富春的欺骗，就是以村民最初签定的意向协议来计算，23949亩的林地转让50年，该村应得的利益价值至少也要超过1000万元。
北京万富春的林权收购缘何要菲菲森旺来委托？杨友平与菲菲森旺又有什么样的关系？杨东军为何在《林地林权登记申请表》签字？林权转让款项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差异？本报记者试图联系杨友平了解相关情况，但对方手机无人接听。
膨胀
将北京万富春纳入麾下之后，中国林大的扩张令人咋舌。一则公告透露了这一景象：自2006年年中开始，中国林大仅拥有林地38万亩，历经10个月疯狂收购，拥有的林地已经超过170万亩，同时在山西、湖南等地签订了超过1000万亩的意向协议。
2007年1月，中国林大就宣称，北京万富春拟收购湖南省城步县60万亩林地用于构树种植。经本报记者向城步县林业局核实，此事早就不了了之。
2007年7月，中国林大耗资1．37亿元向菲菲森旺收购4处位于重庆市、湖北、湖南、山西林地租赁权益，土地面积共计17．2424万亩。租赁期50至70年。此前，中国林大还曾出资1．596亿元人民币，收购了富瑞森（北京）林业发展公司的贵州文三租赁林地50年租赁权益，富瑞森（北京）林业发展公司正为菲菲森旺旗下子公司。
2007年7月从湖南收购的林地是否就是上述通道县的林权，本报记者尚未查实。
实际上，自从收购北京万富春后，随着林地迅速地扩张，中国林大的资产急剧增加，但令人质疑的成分太多。
收购公告显示，北京万富春于2005年被外资股东strong lead收购。strong lead于2005年8月8日于英属处女群岛注册，注册资本为5000万元。就在同一天，菲菲森旺以1500万元收购了strong lead所持的北京万富春30％的股权。
这一数字与中国林大对北京万富春8．6亿港元的收购价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资料显示，2005年10月26日，中国林大收购strong lead所持北京万富春70％的股份时，北京万富春账面利润是3277万元。但有关资料显示，截止到2004年12月31日，北京万富春营业额为0，直至2005年9月5日外资股东收购北京万富春时，北京万富春才进军生态林业，将主业定位于林木种植与销售。
由此可知，strong lead主要是为了北京万富春的股权转让而设立，更值得关注的是，被中国林大收购时，北京万富春的资产在短短时间之内便增值数十倍。
据公开资料，在收购之前，北京万富春的主要资产有两项：一是山西昔阳县东风林场和国营碧霞观林场，共4．6万亩；二是租赁的山东济南军区黄河三角洲30万亩林地，租期为50年。
据被中国林大收购时公布的财务报表，截至2005年10月31日，北京万富春的利润为3277万元，主要是来自山西的两个林场。
而这两个林场是菲菲森旺分别于2004年12月28日和2005年6月27日收购的。
不过，这两个资产纯属虚构。
对于与菲菲森旺的收购关系，上述两个林场的员工日前在接受本报记者电话采访时明确予以否认。
提及中国林大以及北京万富春，对方似乎并不了解，但提及菲菲森旺，有恍然大悟的感觉。昔阳县国营碧霞观林场办公室张先生音说，没有租给菲菲森旺。而昔阳县东风林场办公室的唐女士（音）说，“早就不存在合作，县里不让卖”。
不过记者多次与东风林场王场长求证此事，但手机无人接听。
员工的表态再次证明了2007年12月两个林场负责人在接受《财经时报》时的说法，“他们没有砍过我们一棵松树，我们现在也没有与他们合作。”当时，碧霞观林场场长贾胜利向《财经时报》介绍，菲菲森旺的确是与他们谈过合作，但是由于林场是国营的，县里一直没有同意，“双方只是签订了个合作协议，他们给了我们100万定金，但是这定金我们不能动。”
与收购北京万富春相比，中国林大斥巨资收购菲菲森旺所持有的云南神宇新能源有限公司（下称云南神宇）似乎异曲同工。
成立于2005的云南神宇注册资金仅1600万元，专门从事生物柴油和环保新能源研发、生产及经营，核心业务为小桐子生物能源产业化开发。资料显示，菲菲森旺对云南神宇的投资总额为9956．25万元，100％持股，董事长杨东军，总经理苟平系菲菲森旺董事长及副总裁。
2008年12月底，中国林大宣称已完成收购云南神宇，因而成功收购140万亩林地及90万亩小桐子种植，在中期结算日，公司拥有之林地使用权总面积达770万亩，拥有之总木材资源已增至约2200万立方米，日后木材产品之生产能力将相应提升。
在资产收购时，卖方保证云南神宇的资产净值的公平值不少于40亿港元，以及保证云南神宇下一个财政年度税后纯利不少于8亿港元。
今年7月27日，中国林大公布，2008年财年全年业绩亏损4．53亿元，期内营业额跌33．05％至6．85亿元。而该公司上一财年得纯利27．44亿元。公司表示，亏损原因包括重估生物资产亏损，非现金推算利息大幅增加及下半年销售下跌等。展望未来，公司对生态林业发展前景抱乐观态度。
由此看来，云南神宇对中国林大不仅没有贡献利润，反而成为负担。
近日，坪水村村民电话告知本报记者说，就在本报记者采访木脚乡坪水村的林权转让纠纷之后的一星期，因牵涉23800余亩林地被欺诈转让，发生了通道县下乡乡所里村200多村民围堵县政府的事件。
就在发稿前，所里村村民电话告知说，购买方代理人是靖州县人夏华田，这次同样也是在村民不知情的状态下林地被卖给了杨东平，目前仅拿回一半的林地转让款40多万元。
村民们想知道，林权是怎样被转让出去的？
巨额交易背后到底隐藏着中国林大与菲菲森旺什么样的关系？
本报将继续关注中国林大的资产状况。
作者：
2009-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