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我国著名科学家曹天钦院士诞辰90周年和逝世15周年。他在生命科学领域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为缅怀导师业绩和风范，12月5日第四届纪念曹天钦国际
学术研讨会在厦门举行。我作为学生、晚辈，想起曹天钦先生和日本著名科学家江桥教授的交往，无限感慨。
回想1952年，曹先生受王应睐院士之邀，携夫人谢希德自美国返回祖国从事科学研究。他与1923年生于日本东京的江桥节郎教授，从上世纪50年代始于文献上的相知到80年代初的相识，友谊延续了半个世纪。
1957年，日本首次召开了大型的“国际酶化学学术讨论会”，日本熊谷洋教授主持了有关肌肉化学的卫星讨论会。曹先生在上世纪50年代初，已发现肌球蛋白的复杂的分子结构，第一次分离到肌球蛋白的结构小分子（后被称为轻链，在动物肌肉收缩中有极重要的调节功能）。为了能使当时在肌肉生化研究方面堪称亚洲最有名望的科学家曹先生参与此次学术盛会，江桥教授作出了不懈的努力，终因台湾问题所阻，曹先生不能成行，但自此两位先生开始了书信交往。虽然他们并未直接会面，已从彼此的科研中相互深深了解。
1979年曹先生终于东渡日本，参加有关肌肉收缩和肌肉蛋白研究的高层次的学术讨论会，与会者有日本国内外相关领域著名科学家近20人，曹先生是特邀之一。两位先生通信交往22年之后，终于首次会面。此时的江桥教授已是日本生命科学界的学术领军人物和国际著名科学家。他在上世纪60年代中期，发现了肌钙蛋白，阐明了肌钙蛋白在横纹肌收缩中的作用，从而提出了横纹肌收缩机制的著名模型，此模型直到今天，仍为该领域众多研究者推崇。
江桥教授也为曹先生深厚的学识、流利的英语、庄重的风度而深深折服，用他的话说，曹先生是“我们中难得见到的国际人物”。
大约是1984年，在无锡召开了一次中日生物物理国际会议，曾当选为国际生物物理学会会长的江桥教授，当然是这次会议中的最重量级人物，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此次会议上。曹先生要我带一封信给江桥教授并邀请他会后访问上海。江桥教授非常谦和地接待了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大科学家派头。随后在访问上海的过程中，江桥教授和曹先生不仅探讨了学术上的问题，还为如何加强中日科学家的交流花了不少时间讨论。曹先生在家中设宴款待了江桥教授，在我的记忆中，“文革”后曹先生很少在家中款待国外客人。
1987年，中国生化学会在北京召开了一次国际生化会议，这亦是一次在当时规模较大、层次较高的国际会议。我获悉并告知曹先生，江桥教授也准备参加。曹先生随即查询，得知江桥教授仅作为一般代表报名，并未作为主旨讲演者受到会议的特别邀请。鉴于江桥教授的学术造诣、声望和国际学术地位，曹先生觉得非常不妥，即在会议安排上作了调整。其中最难解决的是其他主旨讲演者，均由会议提供了国际旅费，江桥教授因为是临时调整，且国家外汇紧张，曹先生在国内一时无法解决。最后曹先生通过努力，由日本学术振兴会支持解决了江桥教授的旅费。当时我并不十分理解，因为江桥教授作为所长和实验室主任，掌握大量经费，他到中国来开会，旅费应不成问题。曹先生却为此事耗费了很多精力和时间。但曹先生告诉我，是我们疏忽在前，应该表示对江桥教授学术地位的尊重。
就在此次会议后，曹先生去以色列参加国际生物物理年会，不慎摔倒而不能行走。曹先生患病期间，江桥教授非常关心，多次在信中关怀曹先生的病情，并提出是否请曹先生赴日治疗，因此事太过复杂而未能成行。
曹先生患病初期，江桥教授专程来上海到医院探望曹先生，以后多次来中国或上海开会，均到医院探望曹先生。
1995年曹先生逝世。江桥教授于1998年在日本专业杂志上撰文纪念曹先生，详细介绍了曹先生在肌肉蛋白质研究方面的贡献，不仅称曹先生为“中国伟大的生化学家”，还尊称曹先生为“原肌球蛋白”先生。曹先生去世后，江桥教授曾担任曹天钦学术基金会理事，大力资助了第一届和第二届纪念曹先生的学术讨论会。记得在2000年第二届会议前一个多月，我接到江桥教授的电话，他批评我为什么仅通知他开会，但没有向他提出资助问题。我说因为第一次会议时，江桥教授已经资助了一万美元，不好意思再打扰他，结果江桥教授又筹款100万日元寄来上海。而最最可惜和令人痛心的是，就在会议召开前夕，江桥教授晚上下班离开研究所时，突发脑溢血而摔倒，从此再也没有恢复健康，直到2006年去世。
在撰写此文时，我脑中不时闪映着两位先辈和恩师的面容和身影，他们的音容笑貌一直会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之中。我发觉，他们之间有如此多的相似地方，他们都从事肌肉收缩和肌肉蛋白质的研究，并都取得杰出的成就；他们在各自国家内都是生命科学领域内的领军人物，培养了一大批学生和接班人；他们又是科研领域的杰出组织者，都担任过所长，担任过院长，并担任过各自国家科学院的生物学部主任。但他们真正共同之处，在于他们都有一颗正直无私的献身科学的科学家的心。
（本文作者为中国科学院生物化学与细胞生物学研究所研究员）
作者：
2010-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