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泔水炼出“地沟油”，令人作呕的场景曾不止一次地被媒体曝光。地沟油屡禁不止，说到底还是依赖其后长长的利益链的维系
法治周末记者 李飞
“现在就像黎明前的黑暗。”当谈起“地沟油”回收业的现状时，程钢叹了口气，随即又满怀期待，“但我相信属于我们的时代会来临的。”
程钢司职北京中天实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副总经理。作为北京市屈指可数的几家正规废弃油脂处理单位之一，中天实源本以为自己能如同其他垄断行业的寡头一般大展拳脚，可事实上，这家公司却只能连同其他几家正规的“难兄难弟”挣扎在无油可收的尴尬处境中。
“我们的竞争对手不是彼此，而是由上千个非法个体户组成的餐饮废油和泔水回收大军。”程钢对《法治周末》记者说，语气颇显无奈。
这就是当前“地沟油”回收业的现实：手续合法设备齐全的“正规军”，正在被散兵游勇的非法个体户挤出市场。
餐厨废弃物去向存疑
据北京市科学技术协会调研结果显示，仅北京市就有宾馆、饭店和食堂5万多家，此外还有大量的小型、流动餐饮。目前，全市的食用油年消耗量达到60万吨以上，而产生的餐厨废弃油脂每年超过9万吨。
如此巨大的市场，却为何不能满足区区几家正规回收企业的胃口？
北京老科技工作者总会常务副会长罗忠仁告诉记者：“实际上，北京的餐厨废弃油脂90%以上都被非法的餐饮废油、泔水回收个体户所控制。”
记者随即走访了北京市数家餐饮机构。
大型餐饮连锁店中，小肥羊望京店负责人侯晓丽对《法治周末》记者表示，其在北京地区连锁店的所有餐厨废弃物均由企业内部物流公司统一收集并交给正规机构处理；而全聚德相关负责人也表示只会与正规回收单位合作。
除此之外，如红京鱼连锁店等其他餐饮机构，均向记者透露有专业人员及公司上门回收泔水等餐厨废弃物，或企业内部有专人负责厨余垃圾的处理。但对回收公司的具体信息以及相关资质，大部分餐厅都选择缄口不言。
为何多家饭馆及酒店均对餐厨废弃物的回收讳莫如深？记者从一些居民区中的小型餐饮企业处得到了答案。
“有人主动上门回收，既不收费又不用办手续，我们自己也乐得轻松。如果泔水量大，还可以得到一定的报酬，也就习惯让他们拉走了，已经持续了一两年。”北京市朝阳区花家地南里某饭店老板赵铭告诉记者，“不过现在政策比以前严厉了，白天一般不会来，都是晚上10点以后干活(收泔水)的比较多。”
5月13日晚，记者在小区内蹲点等侯。直到凌晨1时左右，才出现一辆白色泔水运输车。车上载有两个大塑料罐，其中之一已经装满泔水。车上回收人员轻车熟路地进入一家饭店，将积存一天的泔水垃圾倒进桶内，与店主简单攀谈回收价格后即转身准备前往下一家餐厅，整个过程不过数分钟。
记者以夜宵顾客身份上前询问泔水用途，该回收人员称：“还不是拿回去喂猪，用这个当饲料猪长得快。”对于早已被明令禁止的泔水养猪行为，该人员称知道政策变严厉了，但同行们都这么干，他也不例外而已。在搜集完小区几家饭店的泔水后，该人员即驱车离开。记者跟随后发现，仅其一人的合作对象就包括附近两个小区的快餐连锁、烧烤熟食等五家餐饮机构。
商家私下交易难以监管
面对餐饮企业跟回收人员如此熟稔的配合，记者不禁要问，究竟这些餐厨垃圾回收者是如何开始跟餐饮企业合作的？
今年4月，北京市朝阳区新开张了一家沙县小吃店，开业不久，就有人主动上门跟该店联系泔水回收的业务。
“对方宣称完全免费，又不用饭店自己动手，图个方便吧，我准备跟他合作。”该店店长告诉记者。
店长口中所说的“他”，指的是一位专门从事望京地区泔水回收的龚先生。
龚先生对记者透露，因养殖需求，需大量收购餐饮泔水。如果量小，可以带生活垃圾一起回收，但不另付现金。如果饭店泔水产量足够，可商量回收价格，具体标准则按餐厅营业额计算。
对于餐厨垃圾的回收处理，国务院办公厅早在去年7月就发布了《关于加强地沟油整治和餐厨废弃物管理的意见》，意见中指出餐厨废弃物产生、收运、处置单位要建立台账，详细记录餐厨废弃物的种类、数量、去向、用途等情况，定期向监管部门报告。
但事实上，由于背后有着巨大的市场利益，一些非法个体户往往愿意支付一定报酬来换取泔水的形式抢占市场。这样一来，本身就以盈利为目的的餐饮企业很难不为之所动。
记者在调查中还看到，虽然部分餐饮企业的协议、台账都按要求完成，但是泔水的实际排放量却无从统计，这些都给了非法个体户可乘之机。
“拼价格我们拼不过那些‘游击队’。”程钢对记者叹息，“实际上，非法个体户搜集餐饮废油、泔水，利润比合法企业高出许多。我们正规企业主要将餐饮废油等加工成工业用油，而非法搜集的地沟油原料，很大一部分都可能回到餐桌。这并不是直接将加工成的地沟油加入食品中，而是通过与食用油的勾兑，调和，导致无法分辨地沟油与食用油之后，间接回归餐馆饭店。而这其中的利润，远比我们的大。也因此，在搜集餐饮废油及泔水的成本上，正规企业自然也无法跟非法个体户竞争。”
利益链不断“地沟油”难除
面对恶劣的生存环境，程钢并不悲观。“北京市委市政府对此还是相当重视的。相关政策和法规都在陆续出台，舆论关注也在起着积极的作用。”他坦言，“去年七八月份，因为媒体的集中关注，‘地沟油’市场得以喘息，我们公司的业务曾出现短暂的回暖。”
昔日的“地沟油”市场多头管理反而导致无人管理的乱象如今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善。
北京市市政市容管理委员会宣传处处长王清文对《法治周末》记者表示，有关“地沟油”的相关问题现在由市政管委统一协调各部门进行监管，并且正在进一步理顺和明确各部门的职责分工，落实监督管理责任。
“对于非法淘油行为，饭店的规范管理，都需要有人执法。现在虽然指定了北京市城市管理综合行政执法局成为“地沟油”问题相关执法机构，但苦于缺乏执法依据，对餐饮企业也只能劝诫。而某些餐饮企业表面上应承，实际上跟非法个体户继续保持合作，对此，执法机构也无可奈何。”罗忠仁对记者分析，“关键还是要斩断其中的利益链条。”
罗忠仁透露，所谓的利益链条，指的是饲养者通过个体身份搜集泔水，简单加工成泔水油后将其出售给二手油贩子，油贩子再将泔水油运到饲料油厂。然而，饲料油厂未必真的从事饲料加工。部分非法作坊就因贪图利益，转而将泔水油加工成食用油，贩卖给食用油厂，最后通过与合格油的勾兑进入市场。
除了加大对非法加工作坊的处罚力度、规范源头餐饮企业外，罗忠仁认为，对于非法个体户，应该尽可能收编为正规工作人员，以便搜集废油、泔水等餐厨废弃物集中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