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人大多不爱看舞蹈了。兴许因为现在的舞蹈多是为流行音乐伴舞的缘故。后来看见了杨丽萍的《孔雀舞》,着实给震了一下。后来又看见卓玛的《母亲》,就又被震了一次。这才明白,尽管是到了商品经济时代,人心都日益浮躁时,也还是有人在追求美丽和纯净。
第一次看见卓玛的舞蹈《母亲》是在1993年底,中央电视台播放纪念毛泽东诞辰100周年的文艺晚会上。一个身穿藏袍、伛偻着身子,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人出现在舞台上。当下心想,这个演员怎么将自己整理得这样惨不忍睹!然而渐渐地,目光不再停留于她的脸上。她的舞蹈身影中有着很熟悉的藏族舞语汇,更有令人震颤的现代意味,即如现代派绘画一样的变形与夸张。比如人体总弯曲在90度以下的表演,各种躯体的三道弯:撅臀、伸腰、撑背以及四肢的变形。所以尽管演员的形体是伛偻着的,但却表现出了极大的张力——渲泄出蕴藏于母亲胸怀极为宽广、博大的爱。
这样内涵深刻、情感奔放、厚实的舞蹈少见了,这样赋传统与现代为一体的民族舞更不多得。后来,听人介绍,舞者是藏族人,中央民族大学音舞系讲师,再后来就看见有舞蹈界专家这样评价她的舞蹈:在她跃动的身影中,虽能看到民族舞蹈的古朴和质拙,但更引人注目并震撼人心的是她那恢宏而洒丽的气质,那对人物造型大胆的夸张与变形,烈火般燃烧着时代的热情,她溶合了传统与时代的舞魂,是90年代民族舞坛上最璀璨的一颗明星。
今年3月的时候,我见到了卓玛,在中央民族大学教工宿舍一间极小的屋子里,里面布满了西藏饰品,卓玛1.70米的个儿,长长的发,极好的身材。她待人极为和悦,轻柔的话语,微笑永远留在嘴角。
卓玛有藏族人的性格,有江南姑娘的秀丽,她的舞跳得好,大家都很喜欢她。卓玛很随和,没有一点架子,和她聊天很轻松。观众知道,舞台上的卓玛“善动”,而可能很多人不知道,舞台下的卓玛却好静。
这样的习惯或许与那静静的西藏高原、静静的拉萨河有关。阳光直射在高原上,拉萨河水静静地流淌,古铜肤色的汉子们唱着原始的号子劳作,汗水和声音带着粗犷的节奏慢慢散开。在神秘寺庙里,壁画上扭曲的人体姿态闪着古老的光彩,仿佛要带人走入遥远的传说,班驳中掩饰不住生气逼人。还有妇女们的笑和她们的灿烂衣裙,如洗的蓝天,轻盈的云絮……卓玛就生长在这片高原上,那个叫泽当的山南小镇是她的家乡。
泽当,汉语的意思是“猴子玩耍的地方”,是藏文化的发祥地,是歌与舞汇集的地方。幼年的卓玛看大人唱歌跳舞,看银幕上的《白毛女》、《红灯记》,向往自己以后也能自由自在地跳自己的舞。
今天,卓玛用心跳舞。她舍弃了一切华丽的手势和动作,在舞台上极为投入,有人说,看卓玛演出,常常让人看出泪来。
也许在舞台上太投入了,台下的卓玛十分好静。不跳舞的时候,卓玛最爱写,写别人不一定看得懂的语句,有时写着写着,便有了舞蹈的情感,一定要跳起来,她觉得,舞蹈是语言的延伸,是最忠实于心灵的东西。别人都说,舞台上下的卓玛简直就是两个人,她把全部的热情都放在舞蹈中了,以至在台下,她倒更像一个读书的学生。在她狭小却布置得很有情趣的宿舍里一张书桌总擦得干干净净,卓玛只要有一点时间,就要坐下来,随便写点什么。除了舞蹈,她最钟情的就是纸和笔。
像许多藏族同胞一样,卓玛从小就受到佛教的熏染,她信奉只要多做不需多想的道理,默默地实现自己的目标。她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归结为一个“爱”字,充满爱心地对待周围的人和物。她说:“我的运气太好了,从事了自己最喜欢的工作,有那么多人关心我,爱护我,我也要把自己的爱奉献给大家。”
卓玛喜欢小狗。没人的时候,一只小狗是她最好的伴儿。“它什么都懂,和人一样的。”看着她的伙伴,卓玛像在舞中一样忘了一切。平时,她的生活并不十分规律,有时在书桌前一坐就是一夜。可是,她总是把小狗的生活照顾得十分周到,什么时候给它进食,什么时候给它洗澡,什么时候带它去散步,几乎像时钟一样准确。时间一长,小狗养成了习惯。卓玛忙的时候,它就静静地趴在窗台上,不动也不叫。到了时间,它就会自动向卓玛表示“问候”。
卓玛对自己要求得不多,有时会连吃饭也忘记了。可是,她照顾别人却十分细心。她的妹妹在北京上学,只要妹妹来,卓玛就会把作息时间安排得十分周密,晚上自己在书桌前的“思想舞蹈”也取消了。
卓玛在最高兴和最不高兴的时候都要哭。平时,卓玛总是微笑的。对面相坐,我们谈起了舞蹈……
卓玛:我想说
——晚会后的思考
当幕布落下的时候,鲜花、掌声一切悄悄然而去。静静的我面对这样一个空旷的剧场,一切又将是一份记忆。
晚会结束了,好像了却了一份心事。多年来一直盼望着这一天,把自己全部的情感倾注于观众,让舞蹈丰富的语言展现我内心深处的爱。
我爱我的民族,我爱我的家乡。那儿虽没有华丽耀眼的衣着,却有着净化人的天地和被净化了心灵的人们。在北京,经过多年的学习和工作后,回头再遥望我的家乡时,我发现了那闪烁的光芒、民族的尊严、民族的朴实和善良,以及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那特有的热情、奔放的性格都让我感动。我沉思,仿佛又重新认识了我的民族。一种控制不住的激情,一个飞快念头的闪现,促使我要去歌颂,要去介绍我的民族。对!去介绍,去向人们展现。
面对刚刚结束的晚会,我意识到我是对的,虽然刚刚迈出的只是第一步,却已深深地打动了很多人的心。最近,常有人这样对我说:“卓玛,我一定要去一趟西藏”,这对我来说是多么大的鼓舞。那么,我常想一个舞蹈工作者最大的喜悦是什么?是鲜花,是掌声,还是台上的那一份自信?也许都是,但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在一个小小的舞台上,刻画一个民族、展现一种精神,来表达自己对天、对地、对心灵的一种述说。
艺术家对心灵的刻画是多种多样的,文学家用他刚劲的笔;画家用他多情的色彩;音乐家用一个个跳跃的音符。而舞蹈家呢,则是用形体动作,用眼睛和丰富的舞蹈语汇,来表现自己心灵的情感和感受的。
我非常希望观众从一个舞蹈者的身上,从我的身上看到舞蹈艺术的完美和它的真实,而我想体现的也不仅仅是这些,还是更多更深的。对舞蹈的运用和认识我也只是开始,远不够完美的境界。但我相信,我对这种完美的追求和渴望是永远的,就象多年来培养我的恩师们所期望的一样,我永远忘不了这些。
语言的尽头是舞蹈
——《母亲》给予我的爱的灵感
艺术家创作的情感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人世间真情的养分,真,应该是艺术的源头。
在我的表演创作中,我常将自己投入到一个想像的世界,来把自己溶化,让舞蹈拥有我全部的情感。
艺术来源生活,然而现实生活越来越远离人们的想像,人与人之间也少了温情,生存的压力早已将艺术与友谊的价值贬值。让人遗憾,让人伤感。可艺术家的创作情感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人间真情的养份,我常想艺术家的生活是最辛苦最劳累的,有时候还很痛苦。因为他们常将自己打入到社会的各个角落,去深入,去研究,去品味人类真正的辛酸苦辣。
我来自西藏,成长于北京,曾在国内、国外不同的大、中小舞台上欢歌起舞,生活带给我的是甜美,我带给生活的是歌颂,是展现。
《母亲》这个舞蹈是我在北京、上海、西安展演的个人舞蹈专场晚会中最受欢迎,影响最大的一个精典作品。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以及外地一些电视台都多次播出。
这个舞蹈作品的构思和创作是张继刚导演对母亲就是天地人——真正神女,以一个肯定和心灵的呼声,同时也是我真正深入舞蹈艺术的开始。
“母亲”,人类的母亲,大地的母亲,一身将爱双手捧给子女,不求回报的母亲,一个……此时我无法用语言来完美及完整地诉说,只有舞蹈来使我脑海中层层叠叠的形象展现,多么伟大的母亲,她的高大,她的含蓄又仿佛我身后的一个民族,一个祖祖辈辈养育子女不辞辛苦的母亲,一个世世代代坚定的身影,就好象一个用爱筑成的堡垒。我知道是这些爱使我身体内的血液跳跃,也是因为这些爱才感动着千千万万个观众,谁人没有母亲,谁又不曾被自己母亲的乳汁辛劳养育。铺满热泪的是母亲的双眼,苦尽甘来是母亲的心田。
去年我去加拿大著名西门菲沙大学留学,同著名的现代舞蹈教授桑塔学习现代舞表演与创作。在一次艺术交流中我表演了《母亲》,使我惊讶的是台下多数的教授、教师和同学都感动得流泪了,他们不敢相信舞蹈还有这么大的感染力,他们说我的舞蹈已脱离了单一的形体表现,我让他们看到的不仅仅是身体的舞蹈,而且通过我的形体表现看到了我充实的内心世界。桑塔教授说,她看到了深厚的民族文化,她问我这是不是中国民族文化的代表,我自豪地点着头。
我跳《母亲》的历史已有两年多,这两年多,我的感情丰富了很多,我这个还没做过母亲的“母亲”常常在表演中让人感动落泪,我想这该是我母亲给我的爱和灵感,同时也是千千万万个母亲真实的写照,我爱我的母亲,我也希望人人都去爱自己的母亲,因为她们慈爱的目光背后是一片辛酸。那么艺术的价值在哪儿,在真。我想它该是泉的源头。是人生跳跃的音符,是千万种语言的展示,是怎么也抒发不完的人间真情。我爱舞蹈从我不懂她到懂,我爱生活从我步入她起……
作者:
佚名 2005-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