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危野生植物在中草药中的应用

　　从130味药材的市场调查看，常用中草药尽管市场上仍然没有枯竭，甚至有时会价格下跌。表2中的7种濒危药用植物在不同的时期均出现过货滥价滑，说明供过于求。这主要是市场因素的原因，因为人们长期栽种某些药材形成了相当的栽种面积，而又没有根据市场变化规律合理组织生产所致。这种假象常常使相当多不明真相的人误以为这些商品的野生资源无需给予更多的关注了。就在这些商品价跌物贱时，它们的野生资源由于无需任何投资而多处于被采尽挖绝乃至于灭绝的境地。如巴戟天Morinda officinalis早在60年代已实现由野生变为家种，但传统栽培方法生产周期较长，产量较低，一般亩产干货不到200 kg，而且病害重，产出投入比低，在山区仍以采挖野生资源最为实惠，因而，目前巴戟天野生资源已近枯竭。总体来看，目前中药品种的80%，商品数量的60%还是靠野生资源来提供。但近几年来经济过热，管理失控，多头经营，抬价抢购的原因，致使不少药材产地的中药资源遭受到严重破坏。
　　有些文化及社会的因素也是值得我们在进行该类工作中所重视的。人口爆炸是造成整个自然资源出现危机的一个严重问题，无需赘述。目前，我国已进入老龄化社会，即60岁以上的老年人占总人口的比例已达到相当的水平。老年人由于年老体衰，一直是一个用药量相对大的人群。而老年人又偏爱中药，也是使得如今中药材需求量上升的一个直接原因。现在，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人的需求层次也发生了变化，简单的温饱已成过去。人们变得似乎更爱美，更注重延年益寿了，随之而来的就是美容化妆品和保健药、滋补药的蓬勃兴起，其中的很多配料（或主要成分）就是传统中药种类。如广东药物研究所生产的“护尔肤”辅以人参；第二军医大学CTF科研集团研制的用中药川芎、白芷等成分制成的美容霜等等。因而这些种类自然也就成了多用途类群，对中药材的需求也就增大了。
　　道地药材是中医中药在长期生产及临床实践中所形成的珍贵经验，有其一定的科学内涵。而我们大家对中药的应用长期以来相信道地药材，而栽培药材常被视为不“地道”，有时甚至会走到极端，到了非道地药材不用的迷信地步。这就势必加大了对野生资源的压力，也是造成野生资源枯竭的一个社会因素。近年，人们环保意识开始启蒙，在尚未完全明白环保本质和其宗旨的状况下，人们对"进口"物资先行一步有了强烈的环保标准，喝水要喝天然矿泉水（其实不尽然），吃药当然要无污染的中药材（绿色中药）。这后一方面，极易引发片面强调野生，并且是远离人群的自然状态下的药物，如果市场方面再给予"配合"，价格上反映出来，无疑会对中草药的野生居群产生更为严重的破坏。

4. 药材经营之简要历史回顾
　　50年代初，中药材基本是沿袭传统的收购方式，除少数几个主要药材品种由国营贸易公司收购外，大部分药材都是私商在产区设点或串乡收购。1955年，逐步扩大国营、合作商业在农村中的收购市场。1956年以后基本形成由药材公司统一收购的局面。
    　　1957年除经国务院批准列为国家统一收购的38种中药材由当地药材公司按国家计划实行统一收购外，一度放开自由市场。在“冒进”的形式下，全国药政会议提出1960年收购翻一番的指标，要求大抓药材收购。提出“走遍队，串遍乡，所有药材全收光”；“地上长的收起来，天上飞的打下来，水里长的捞起来”的口号。大小都收，形成逾量积压，更对野生生物药用资源产生了史无前例的破坏。1959年以后，中药材分为三类进行管理，并根据市场需要，分为大量收购、计划收购和控制收购三种类型经营管理。一直延续到1980年。
    　　进入1980年以后，农村经济政策放宽，农副产品实行多渠道经营，除部管品种麝香、甘草、杜仲、厚朴实行国家统一收购外，其它品种全部放开，出现了多种经济成分、多种经营形式、多种流通渠道的"活跃"景象。一方面扩大了购销，繁荣了市场，另一方面“百业经药”也不可避免地导致了相当程度的混乱。

　　5. 药用造成植物濒危之例证
5.1 黑节草
    　　上面列为濒危等级的黑节草一般附生于一些壳斗科植物，如青冈Cyclobalanopsis glauca、栓皮栎Quercus variabilis的树干上或生长在长有苔藓的岩石上。其生活环境通常是高温高湿，海拔一般在1700-2000 m左右。
    　　本种全草入药，具生津止渴、滋阴润肺、利喉清音、消炎等功效。其加工后的商品名叫“西枫斗”，为一高级饮料，对治疗声音嘶哑有特效，也被用作参茸补品的佐料。这种商品在国际市场上售价甚高，高档品每公斤近3,000美元（80年代中期），销售一公斤可换回12吨小麦，是一种重要的出口物资。但由于种种原因，这一资源近年来已急剧减少，成为一种濒危植物。
    　　究其原因，固然有其对环境要求苛刻，种子缺乏胚乳，胚处于原胚阶段的内部因素，而资源锐减的主要直接原因还是人为的不合理利用。因黑节草经济价值高，而在自然条件下生长繁殖又比较缓慢，再加上缺乏必要的保护措施和规章制度，随着80年代初逐步对外开放，对黑节草的需求增大，许多人只顾眼前利益，对这一资源实行掠夺性的采集。见到就采，甚至很小的幼苗也不放过。这更加剧了黑节草这一宝贵资源的减少。
    　　笔者1983年春在云南文山州进行野外工作时，曾在州外贸局收购站院内目睹了几大堆幼小的黑节草因卖不起价，转手运输成本又高，而被废弃一边，腐烂发酵。这种对热门资源的掠夺，当地群众可以说是盲目所为，那么我们的外贸部门的责任就不言而喻了。如果在经营时就根据国家有关条例，制定相应的保护措施，适度制定收购量，严格收购等级。很小的幼苗不但不予收购，还应对交售者予以批评教育，甚至罚款。果真如此，今日之黑节草可能就不在红皮书之列了。
　　5.2 厚朴
　　厚朴药材包括厚朴Magnolia officinalis和凹叶厚朴M. officinalis var. biloba，是国家重点保护的中药材。从分布上看，这两种植物在我国北亚热带地区分布较广，由于过度滥伐森林和大量剥取树皮药用，使这一珍贵资源急剧减少，分布面积越来越小。野生植株，极为少见。目前尚存的小片纯林或零星植株，多系人工栽培。下面的几个例子足以说明。
    浙江南部的丽水地区的龙泉、景宁、云和等县市是我国厚朴最大的传统产区，产量占全国总产量的50%左右。60年代以前，该地野生厚朴广为分布，海拔300-1200 m的山林中混生有大量的野生厚朴。
    　　据丽水地区医药公司统计：1965-1969年，年均提供商品厚朴皮513.6吨。70年代，该地区大面积营造杉木用材林（全国较普遍存在的单纯的用材林为主的思想），大部分厚朴混生林砍伐后被杉木纯林所取代，野生厚朴分布范围急剧减少，产量迅速下降。1970-1979年，年均产厚朴皮仅203.0吨，造成货紧价扬。
    80年代厚朴皮收购价大幅度上升，仅1982年内收购价由0.84元/kg上升到1.52元/kg，升幅达80%。受市场利益的驱动，当地林农把胸径10 cm以上的厚朴树几乎连根挖光，当年收购量达2234.0吨，为1982年以前十七年平均数的7.4倍，资源遭受毁灭性的破坏。更为严重的是1988年出现大抢购，当年厚朴皮收购价由3.0元/kg直线上升到30-50元/kg，野生幼龄厚朴及其萌生条，几乎采挖殆尽。
    　　1989年后，当地政府已意识到这一严重危机，采用行政手段，严禁无计划采剥厚朴，但事实上此时除厚朴人工林外已到了无皮可剥的境地，基本上是于事无补了。1990-1993年该地区对生产厚朴的乡村的资源进行了踏查，除云和县后辽坑、水竹洋，景宁县坑山后等村仅残存1,000余株胸径15 cm以上野生厚朴外，已找不到成片野生厚朴群落。丽水地区百山祖国家自然保护区也没找到胸径20 cm以上的野生厚朴。该地区能从野生厚朴树上采集到的种子不到30kg，野生种质资源濒临枯竭。
    　　其它几省厚朴主要产区情况也类似。江西九江市庐山是凹叶厚朴的模式产地。以前该市武宁县石门乡有几万株野生厚朴，经1988年的掠夺性砍伐，野生厚朴现已荡然无存。四川是川朴的主要产区，产量占全国总产量的10%左右。据万县中药材站的介绍，万县地区以前野生厚朴很多，而且质量上乘，历史上曾是朝廷的贡品，解放初期至70年代初，每年还有几十吨销往海外。但目前对开县、巫山、巫溪等县进行调查，没找到胸径20 cm以上的野生厚朴，连种子都难以收集到。湖北鄂西也曾是川朴的主要产地，占全国总产量的20%左右。通过对五峰、鹤峰、来凤、恩施、利川等县市的调查，没有发现野生厚朴群落。当地农民说，70年代以前，厚朴籽没人要，70年代每只聚合果价一角钱，现在五元钱一只也买不到。由此可见该地区野生种质资源枯竭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厚朴资源枯竭的主要原因是，长期以来，药材厚朴主要靠野生资源。随着经济的发展，需求增加，厚朴资源一直处于超负荷运转。尽管国家把厚朴（包括凹叶厚朴）列入濒危植物和二级保护中药材，但很多经营部门没有制定和采取相应的具保护性和合理性的持续利用措施，资源破坏达到了空前的严重程度，致使许多产区已无皮可产，无花可收，一些优良的野生种质资源正在迅速消失。
　　5.3 甘草
  　　一些尚未列入红皮书中的物种，其境况也并不令人乐观。以甘草Glycyrrhiza spp.这个我国中医药中最常用的药用植物为例即可说明一些问题。
    　　我国甘草生产长期依赖采挖野生资源。内蒙古过去一直是甘草的主产地，其中伊克昭盟在解放初期甘草的分布面积为1800万亩，1981年已减少至500万亩；目前内蒙古甘草产量锐减，主产区已由内蒙古让位于新疆。然而新疆的前景似乎也并不美妙。
    　　解放前，新疆人口少，耕地面积小，河水流量大，草场多受洪水漫灌，甘草生长旺盛。解放后的新疆甘草开发利用30年中，由于不断采挖野生资源，甚至是掠夺性的采挖，以致资源遭受极大破坏。五十年代前期南北疆绿洲地带遍地是甘草，它不仅是珍贵药材，同时还起到防风固沙，保护土壤植被的作用。但是过去盛产甘草的和静、和硕、焉耆、博湖等地甘草现已绝迹。目前新疆甘草储量与五十年代前相比，减少了70%。
    　　近年来由于甘草应用范围的扩大（药用，工业用，出口及制剂等），需求量剧增，对这一野生资源的破坏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甘草是生命力极强的植物，自身在自然界中的繁衍并无大碍，造成它目前已处于需要我国最高行政机构下文加以保护的境地的主要原因是人为的因素，而药材收购经营部门有着不可推卸的盲目的推波助澜的责任。
    　　近几年，由于国际市场甘草行情看好，国内出现了重国际市场，轻国内市场，多头经营，一窝蜂加入"出口"行列。我国北部的甘草遭受了灭顶之灾，被扫荡甘草的"甘草大军"，从东北三省到陕甘宁，再到内蒙古，一直挖到新疆，逼近边境。横贯北疆各省的甘草带，一块块被消灭，到处留下深达一米多的密密砂坑，犹如一片满目疮夷的劫后战场。这是从计划体制向市场经济转型过程中在药品这一特殊的商品上产生的极为严重的新问题。
　　5.4 金铁锁
    　　其它一些没有上国家药典，但作为药品原料用量大者也应得到足够的重视。以金铁锁为例，它不见于国家的权威药典，却在五百多年前，于云南民间就已利用。其根入药，功效止血，镇痛，消炎，拔毒生肌等，主治跌打损伤，风湿性关节炎，腰腿痛等。
    该种系石竹科单种属植物，我国西南特有，间断分布于云、贵、川、藏四省区。主产云南北部和四川西南部，西藏见于其东部的林芝、芒康，贵州仅见于西部之威宁。多生于1500-3500 m向阳岩石、山坡或岩缝中。
    　　该种虽然分布较广，因为是一种著名成药的主要成分，用量很大。尽管其萌发力较强，但由于生长缓慢，药材用量则日益扩大，野生变家种的问题尚未解决，固而时至今日，野生资源显著减少，以致药源有枯竭之危。把它列入保护范围是有科学依据的。所以，对这一不仅具有药用价值，而且具有系统学研究价值的物种，要注意进行切实的有效保护，防止乱采滥挖，建立种植研究基地，扩大其生产势在必行。
　　5.5 三尖杉及红豆杉
    　　最早开展三尖杉属Cephalotaxus植物化学研究的是美国农业部北区研究室，他们从日本粗榧Cephalo-taxus harringtonia中分离到三尖杉酯碱、高三尖杉酯碱、异三尖杉酯碱，并证明它们对小鼠淋巴白血病P-388有明显抑制作用。1972年我国全国肿瘤会议把它列为重点研究抗癌药用植物，并成立三尖杉协作组。
    　　经过多年的研究，现已明确6种植物含有效三尖杉酯碱（表3）。三尖杉属主产我国横断山脉以东，秦岭经鄂西，贵州至南岭以西分布种类最多，是该属植物现代地理分布中心。由于该属植物木材坚实、纹理细密而富有弹性，可作为建筑、家具等用材，在发现其抗癌功效之前即已遭到较大程度的砍伐。自70年代初以来，三尖杉酯碱、高三尖杉酯碱的临床需求量越来越大。我国很多省市都组织原料进行生产，形成了砍伐该属植物的历史高峰。尽管该属植物中均含有无生物活性的三尖杉碱，利用之可以开展三尖杉酯碱的半合成工作，但因合成成本高，难以投入生产。现在药品生产仍然依靠大量砍伐植株作原料。

表3. 酯碱在三尖杉属植物中的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