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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明：刊用《中国新闻周刊》稿件务经书面授权)
DDT归来几经起落，DDT再次走上历史的前台。然而，谁也无法判断它往后的命运：或许就在明天，DDT将再次被禁用
★ 作者：蔡如鹏
与30多年前遭禁用时的轰轰烈烈相比，DDT这次“复出”多少显得有些低调和出人意料。9月份一次并不很隆重的新闻发布会上，世界卫生组织宣布，他们正式解除对DDT的禁令，允许部分地区重新使用这种杀虫剂。
几代人的印象里，DDT如同环境污染的代名词，摒弃DDT更是工业革命之后人类环境意识的第一次胜利。那么，现在为什么要重新启用DDT呢？又是什么原因让这个诞生不足150年的化合物在一个世纪里几起几伏？
超级杀虫剂力挽狂澜
德国人蔡德勒是一位有天赋的化学家。1874年，出于对有机合成的兴趣，他在实验室合成出了一种化学性质非常稳定的新化合物，这种气味极淡的白色晶体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DDT。但在当时，蔡德勒并不知道DDT具有杀虫的作用，直到几十年后大化学家米勒的出现。
1899年1月，米勒出生在瑞士的奥尔腾，年轻时就很喜欢化学，后就读于著名的巴塞尔大学。1925年，获得博士学位的米勒进入一家名为盖基的公司从事农药研究，他先后进行过鞣革、羊毛防蛀等工作。1932年，米勒开始研究有机氯化合物与杀虫活性的关系，并终于在1939年发现了DDT(就是一种有机氯化合物)的杀虫功效。
之后，盖基公司很快申请了专利，并于1942年推出了两种含DDT的新式杀虫剂。新产品由于杀虫效果好、适用范围广以及容易生产，引起了英、美等国杀虫剂制造巨头的关注。不久，在大西洋两岸DDT都得到了批量生产。
然而，真正让这种化合物登上世界舞台的，却是二战快结束时流行的一场斑疹伤寒。
斑疹伤寒是一种由虱子传播的传染病，常伴随着战争或天灾出现，因此也被称为“战争伤寒”或“饥饿伤寒”。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欧洲战场前线曾流行过斑疹伤寒，造成了数百万人的死亡。1944年，驻扎在意大利那不勒斯的盟军军队突然也出现了斑疹伤寒。在试了很多办法仍无法驱除虱子后，人们想到了DDT。盟军向成千上万的士兵、难民、俘虏身上喷洒了这种粉剂，三个星期后奇迹出现了——斑疹伤寒完全被控制了。
DDT避免了一场悲剧的出现，它的作用的发现者米勒也因此荣获了1948年的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当时人们对DDT的推崇，从颁奖大会上瑞典科学家费希尔的言辞中可见一斑：“……出人意料地、戏剧性地突发转机，DDT成为力挽狂澜的角色。”与此同时，美国等发达国家开始大规模使用DDT防治多种危害农林畜牧业生产的昆虫，以及对付黄热病、丝虫病等虫媒传染病，都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特别是在全球抗疟疾运动中，DDT可谓居功至伟。这种靠蚊子传播的疾病是人类遭受到的最严重的灾难之一，它的历史几乎与人类文明一样久远。在DDT被用于对付疟疾之前，全球有40%的人口深受其害、患者达3亿多人、每年死者超过100万。依靠喷洒DDT灭蚊，曾一度使全球疟疾的发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欧洲和北美甚至根除了这种疾病。
恶魔演义“寂静的春天”
1962年，鉴于疟疾的发病率已经降到很低，世界卫生组织建议，当年各国在世界卫生日共同发行邮票，宣传世界联合抵抗疟疾，尽快根除这一疾病。当时，许多国家的邮票图案都采用了喷洒DDT灭蚊的画面。但也就是在这一年，美国海洋生物学家蕾切尔·卡逊出版了《寂静的春天》。在这本被很多环保主义者奉为经典的书籍中，卡逊怀疑，DDT进入食物链，会在动物体内富集，导致一些鸟类生殖功能紊乱、蛋壳变薄，最终濒临灭绝。
卡逊曾在美国著名的生物研究所——伍兹·霍尔海洋生物学实验室从事研究，并在1932年获得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海洋生物学硕士学位，之后继续在马里兰大学从事动物学教研。1936年，卡逊到美国渔业与野生动物局工作，从事科研和文字宣传工作，并在后来成为该局公共信息部的主任。在此期间，她出版了两本非常畅销的描写海洋和海洋生物的科普著作。这为她获得了很高的荣誉和经济收入，使她得以在1952年提前退休，专门从事写作。
1958年，卡逊的朋友哈金斯夫妇写信向她反映飞机喷洒的DDT毒死了他们住地的鸟。卡逊由此开始将其写作课题从海洋生物学转往生态学，在经过4年多的搜集材料、写作之后，出版了影响至今的《寂静的春天》。
事实上，在DDT被大规模使用之后不久，科学界就注意到它对生态环境的影响了。1944年，美国经济昆虫学家联合会曾发表声明试图改变人们对DDT“过分乐观和歪曲的印象”。次年，科学家们开始在一些报刊上介绍DDT的危害。1950年，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宣布“DDT的潜在危害性极有可能被低估了”。
许多生物学家在卡逊之前已多次试图引起公众对这一问题的关注。甚至在《寂静的春天》出版前夕，就有一名生态学家布克金出版了一本内容相似的著作《我们的合成环境》。但这些努力都失败了。按布克金的说法，卡逊得以成功的原因是由于她具有“超级散文”写作才能。在读生物学之前，卡逊曾在宾州女子学院学习过文学创作。
卡逊用她那优美的文笔将DDT的负面作用传达给公众，并很快地影响了政府的决策。1972年，美国国会率先通过立法禁止使用DDT。此后，各国纷纷效仿。DDT的名声从此一落千丈，从“上帝赐予的最好礼物”变成了臭名昭著的恶魔。
重出江湖：受命于危难之中
今天，由于卡逊等人的努力，DDT已经被大多数国家禁止使用。然而事情并未简单地一禁了之，一方面DDT导致的环境破坏或许要经历百年才能恢复；另一方面，因为DDT的禁用，疟疾伤寒等病毒又有卷土重来的势头，尤其是在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地区，每年有大约100万人死于疟疾，其中绝大部分是儿童。
健康与环保在这个问题上发生了矛盾——全世界都看到了，有那么多种不会对环境造成长期危害的杀虫剂，却无一例外地都更容易让蚊子产生耐药性。正因如此，自从DDT被禁开始，世界范围内有关是否要重新恢复使用它的争论一直就没有停下来。尤其是上世纪90年代之后，争论更是趋于白热化。世界卫生组织多次准备重新启用DDT，但每每在最后关头又由于各种原因而放弃了。
“室内喷洒DDT仍是对付疟疾最好的办法之一。”世界卫生组织全球抗疟疾运动的负责人科奇说，“在世界卫生组织推荐的数十种杀虫剂中，最有效的就是DDT。”这一次，世界卫生组织力排众议，终于解除DDT的禁令。他们这样做，正是希望让DDT重新回到疟疾控制手段的清单上来。该组织希望室内喷洒DDT能与抗疟药物、蚊帐一起成为控制疟疾的三种主要手段。
“来自科学和实践的证据都支持对DDT的这一重新评价。”世界卫生组织艾滋病、结核病和疟疾事务助理总干事阿萨莫-巴哈说，“室内喷洒DDT不但是预防蚊虫传播疟疾的有效和廉价手段，而且只要使用得当，并不会对人和动物的健康造成不良影响。”
室内喷洒就是将长效杀虫剂喷洒在室内的墙壁、天花板以及家畜棚内。这样，当蚊子停留在上面时就会被杀死。一直热衷于抗疟运动的美国参议员科伯恩说：“室内喷洒DDT就如同给整个房间罩上了一张全天候的驱蚊网……如果对此(是否恢复DDT的使用)还摇摆不定，那么最大的受惠者将是我们真正的敌人——蚊子，而最大的受害者则是全球受到疟疾威胁的3亿多儿童。”
世界卫生组织说，在室内正确和及时地喷洒DDT，可以将疟疾发病率降低90%。南非重新启用DDT之后，已使疟疾发病率和死亡率降到了历史最低点，并正向彻底消灭疟疾的目标挺进。如今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已有10个国家在采取这种方式控制疟疾。
这次连20世纪60年代曾发起抵制使用DDT运动的美国环保协会也表示，支持重新使用DDT抗击疟疾。表示支持的还包括著名的环保组织西拉俱乐部、濒危野生动植物信托基金等。
但还是有很多人依然对世界卫生组织的决定表示不满。肯尼亚医生社会责任组织的负责人萨克说：“DDT是一种短视的措施，它会带来长期的后果。世界卫生组织应该帮助各国用更安全有效的其他方法战胜疟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