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癌疫苗曙光

        与病毒、细菌这样的外来入侵者相比，癌细胞就是人体中土生土长的“游击队”：它们由正常细胞变异而来，可以无限生长、转化和转移，累积到10亿个以上我们才会察觉，这是癌症让人防不胜防的最大原因。



　　然而，除了自由疯长这种表面特征，这种“叛变”的正常细胞必然也具备分子的特征。因此，如果人体自身的免疫系统“认识”到这种特征，就可以把它们从大多数的普通细胞中识别出来并“绳之以法”，这也是目前众多抗癌疫苗研究者的最大追求。



　　在6月16日召开的第12届美洲华人生物科学学会国际研讨会上，来自台湾中央研究院的翁启惠就报告了这样一个足以令人激动的发现，那就是在正常细胞上不会出现的一种蛋白，却在五大癌症的癌细胞上出现。如果可以利用这种蛋白制成分子疫苗的话，人体的免疫系统就有可能有针对性地杀死癌细胞。



　　尽管目前这种研究还处在实验室阶段，之前进入临床试验的各类抗癌疫苗也往往无法引发足够的免疫反应，但这仍然给人类对抗癌症近30年的困境，带来了一道新的曙光。



　　与会的一些专家普遍估计，要是这种方法能够成功的话，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肯定不在话下。



“叛变”标签

　　翁启惠的研究小组发现，在乳腺癌、肺癌、前列腺癌、卵巢癌和直肠癌等五大癌症的癌细胞上，均存在着正常细胞所没有的Globo  H蛋白。



　　尽管他们尚不知道这种蛋白在癌细胞上所起的作用，但是作为一种在五种癌细胞上都出现的特征，完全可以利用这种蛋白制成分子疫苗，让人体的免疫系统有针对性地将其杀死。



　　从疫苗产生作用的机理来说，不管是何种疫苗，都是携带致病物质某种特征的替代物质。这样，就能在不伤害人体的前提下，让人体的免疫系统对这种特征产生抗体，从而在发现真正的病毒时有的放矢。



　　而传统的疫苗都是利用病毒制造，因为并不了解哪些特征是病毒特有的，因此疫苗也在很大程度上与病毒极为相似。比如传统流感疫苗都是利用鸡蛋或细胞培养病毒，降低病毒活性后，经过灭毒过程制造出来的。由于疫苗基本上还是病毒，进入人体后还是存在一定的风险；而且随着病毒的变异，疫苗失效的速度也很快。



　　翁启惠介绍说，他们从乳癌干细胞上提取Globo  H的糖蛋白，选定一段不易突变的抗原，经过酵母的大量繁殖后，利用水解酶切断病毒蛋白上的糖分子，从而制造出分子疫苗。将这种疫苗注射到人体的话，可以让人体的免疫系统认识到Globo  H蛋白作为入侵者的特征，从而在发现癌细胞的时候将其杀死。



　　翁的一位助手在电话中对《财经》记者表示，目前这种制造方法还处在实验室阶段，尚未开始动物实验；动物实验即便成功，要进行人体试验还需要更长的时间。



　　根据翁在上述会议上的估计，这种病毒如果成功的话，将可以得到比常用的疫苗成本更低、制作更简单、安全性更高、抗原强度更强，而且可以防范各种病毒的万能疫苗。他估计要临床上获得成功并上市，至少要三到十年的时间。



初现成效

　　今年5月底，在美国佛罗里达奥兰多召开的美国肿瘤临床学会年会上，不少科学家都宣布了癌症疫苗的研究情况，人类30年来面对癌症的斗争仿佛在一夜间出现了转机。



　　其中一项成果就显示，可以将患者病情恶化的时间延缓一年以上，而以往的新疗法所能取得的效果往往只是几周甚至几天。



　　在这次会议上，得克萨斯大学安德森癌症中心的帕特里克•胡（Patrick  Hwu）教授说，对于像流感病毒、脊髓灰质炎病毒这样的外来病毒来说，人体的免疫系统很容易将它们识别出来并视作威胁，因为它们和人体的细胞是不同的。但癌细胞是来自人体自身的，人体的免疫系统很难将它们和正常细胞区分开来。



　　为了让人体的免疫系统能够识别癌细胞，许多癌症疫苗都是从癌细胞表面提取一段特征蛋白，然后附加在能够被免疫系统识别的蛋白或糖分子上。比如在制作淋巴癌疫苗的过程中，使用的就是一种贝类蛋白。通过这种方法模拟癌细胞，可以训练免疫系统了解癌细胞的特征，在发现真正的癌细胞时将其杀死。



　　目前，美国宾州大学医学院正在测试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研究的滤泡性淋巴瘤疫苗。过去五年的跟踪测试表明，同样处于二期化疗阶段的患者，在病情恶化的速度上，使用疫苗的患者比仅仅使用贝类蛋白和免疫系统促进剂的患者要慢一年。此外，前列腺癌、黑色素瘤、神经母细胞瘤的疫苗，也在临床试验中有正面的结果。



　　2006年6月8日，美国食品和药品管理局（FDA）正式批准默克公司的宫颈癌疫苗的上市申请。不过这是利用人乳头状瘤病毒（HPV）制成的疫苗，仍属传统疫苗行列。此外还有科学家在开展直肠癌和肺癌疫苗的研究，前者利用肿瘤的特殊基因，后者则利用肿瘤细胞作为抗原开发疫苗。其中肺癌分子疫苗已经进入人体临床试验阶段。



　　不过参加这次会议的人士，还是谨慎地认为，现在宣告对癌症的胜利还为时过早。没人知道癌症疫苗的效果能够持续多长时间，癌症疫苗应该作为一种治疗手段还是预防手段，大规模制造能否适用于每个患者，是否有效，成本如何等问题，仍然在困扰着人们。



　　芝加哥大学癌症专家、美国临床肿瘤学会主席理查德·席尔斯基（Richard  Schilsky）说，这些都是需要回答的问题，都还没有答案。



万能疫苗

　　人体的免疫系统，主要由T细胞和B细胞这两种淋巴细胞对“入侵者”产生防御作用。其中T细胞的作用是直接破坏或抑制入侵者；B细胞的作用是产生可以附着在入侵者表面的大分子，以抑制其生长，这些大分子就是抗体，而它们所针对的入侵者表面的着力点，就是抗原。



　　中科院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陈则教授对《财经》记者表示，目前人类在癌细胞上发现的抗原有几百种，都可以说是癌细胞相对普通细胞所具备的特征，其中有些是几种癌细胞共有的。但是并不是有了抗原，人体的免疫系统就一定能够释放出相应的抗体，那样治疗癌症就太简单了。



　　因为大多数抗原，都无法在人体内引起足够的免疫反应，所以现在很多癌症疫苗的研究者在使用疫苗的同时，使用免疫系统增强剂，这取得了一些效果。而且，因为癌细胞经常可以躲避免疫系统的侦查或者削弱免疫反应，癌症疫苗有时候很难奏效，现在还是要靠手术和化疗。



　　翁启惠认为，分子疫苗正是克服了传统疫苗不够强劲的缺陷。他说，传统的疫苗观念认为，要保留病毒表面复杂的糖分子，以保护病毒疫苗的蛋白质结构，但这些糖分子往往掩盖了真正起到抗原作用的蛋白质。因此他们利用水解酶将病毒表面大部分糖分子切除，只留下核心的部分，让真正有破坏力的蛋白暴露出来。



　　而且，用这种方法完全可以将病毒最重要、而且不易变化的特征作为抗原，制造出可以一劳永逸的万能疫苗。当然，万能只是相对很快失效的传统疫苗而言的。



　　目前他们正在利用流感疫苗做实验，因为流感疫苗的抗原分为HA和NA两种。他们选择HA蛋白来制作疫苗，经过酵母繁殖后，把表面的糖分子去除，保留核心糖分子和蛋白质。这样做，不仅能使HA抗原更强，而且不需要完整毒株，价格也更便宜，一生只要打一次，不受病毒变异的影响。



　　根据美国癌症研究所的分类，癌症疫苗分为两种，一种是预防性的，一种是治疗性的。目前FDA只批准了两种预防性癌症疫苗，但这两种疫苗都是针对特定病毒的，属于传统疫苗范畴。



　　而治疗性疫苗是刺激人体免疫系统能够识别和杀死癌细胞，目前还没有任何治疗性疫苗被FDA批准。在全世界范围内，也只有五个治疗性疫苗分别得到了俄罗斯、加拿大、欧洲、韩国和巴西的批准。



　　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在关于癌症疫苗的介绍中说，由几种癌细胞共有的某个抗原蛋白有很多种，但是治疗癌症绝不是把这种抗原设法注入人体那么简单。目前最重要的工作，不仅在于发现能够刺激更加强烈免疫反应的抗原，而且在于了解免疫系统与癌细胞的相互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