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硅谷吧！如今最强劲的IPO都诞生在中西部！因为那里是乙醇生产企业的聚集地。”这个新口号的背后是，整个美国从白宫到华尔街再到艾奥瓦州的玉米农场，都上演着一场关于燃料乙醇的狂热盛宴
农民的新重任
“9·11，每加仑E85只需85美分，快来加入衣阿华州庆祝能源独立的活动吧！”算算日子，离美国“9.11”纪念日不远了，美国衣阿华州布莱尔镇街角新开的一家加油站打出了这样的宣传标语。9月11日当天，从上午9点至下午两点，该油站将以每加仑（约3.785升）85美分的价格（约合每升1.8元人民币）提供E85汽油，一种混合了85%乙醇和15%汽油的新型燃料。
“我们只是想告诉大家加油时有多种选择。你可以选择E85，这种由本州的玉米提炼而成的混合汽油；也可以继续使用那些从中东运来的汽油。”该加油站的主人哈兰·博顿如此解释这个标语。这位在衣阿华州土生土长的农场主，现在仍然叫他农场主或许不恰当了，因为博顿已经在布莱尔镇拥有了两家燃料乙醇生产基地，而原料则来自于自己经营了几十年的玉米地。
像博顿这样的农民在衣阿华州有很多，该州已经拥有了21个颇具规模的乙醇生产基地，其中大多数为当地农民所有，产量接近2亿加仑。昔日的玉米生产“冠军州”如今拥有了一个更响亮的名字——燃料乙醇的“生产大本营”。
事实上，横贯美国中西部地区，所有地方都已经开建或计划开建乙醇生产基地。美国的农民们陡然间发现自己担负着实现国家“能源独立”的重任。这种热情和使命感，毫无疑问，都是由政府推动和赋予的。
在今年1月的国情咨文中，布什着重强调了美国需要一个新的全面能源计划。美国的农场主们惊喜地发现农业这一产业被总统屡次提及，并被认为是未来国家能源的主要来源。对于农业来说，这是一个全民总动员的号令。还有什么比号召善良而传统的农场主们团结起来帮助美国摆脱对国外的石油依赖更好的办法呢？
事实上，自2001年“9.11”事件后，美国就在加紧实施多元化石油安全战略的同时，积极寻求能源自给和独立。中东不断燃起的战火、伊朗与美国在核问题上的对峙以及油价的飞涨都使得美国加紧了脚步。而对于美国这样一个农业资源丰富的大国来说，寻求能源自给的答案不言而喻——生物燃料。从东海岸到西海岸的农场主们都期待着这一天：美国人可以从谷物仓而不是从油罐中获得可供发展的能源。
同时，来自环保组织的拥护，更为燃料乙醇的发展增添了除国家战略安全之外更多的社会意义。来自一家环保组织网站的数据显示，乙醇燃料可减少30%的一氧化碳有害气体排放，减少27%的二氧化碳排放；同时，使用乙醇燃料所排放的有毒烟雾和有机成分比汽油排放的标准低得多。
正因为它的环保性能，美国三大汽车生产商于今年5月共同签署了一项名为“25-25方案”的协议，即承诺在2025年前，通过汽车改造，让美国25%的汽车使用燃料乙醇。
除了是一种清洁的能源，燃料乙醇还相当有利可图。目前，产量有限已经使乙醇在美国市场的价格上涨了100%，今年上半年每加仑乙醇的市场价格达到2.3美元，比去年同期增长了43%。而乙醇生产商们也因为玉米较为平稳的价格而获益匪浅，与去年跌落13个百分点的价格相比，今年玉米价格小幅回升8%，生产每加仑乙醇的利润达到1美元。同时，不稳定的原油价格也使得乙醇燃料具有竞争力。
燃料乙醇正在成为美国最繁荣的行业。华尔街的股票投资和风险资本争先恐后地涌入该行业。据统计，今年第二季度这类资金的总数目达到了20亿美元，整整是第一季度的3倍。
一位基金公司的证券经理不禁感叹到：“乙醇燃料受到了上帝的眷顾。”
“吹泡者”又回来了
风险投资家维诺德·霍斯拉显然也不肯错过这一“黄金”机遇。
“我相信在未来25年内，乙醇燃料将取代石油成为大部分汽车的主用燃料。”霍斯拉自信满满地说到。相信20多年前霍斯拉合伙创办如今已名声显赫的Sun公司时，也曾经同样的激动。作为早期的IT创业者，如今的风险投资家，霍斯拉曾经帮助很多技术公司腾飞。他仍然在坚持不懈地投资技术行业，不过霍斯拉这次所钟情的“燃料乙醇”与网络无关。
霍斯拉曾经希望，几年后就可以将他目前投资的两家以玉米为原料的乙醇生产企业IPO推向股市。但现在他可以进行更乐观的估计，因为这一时间已被他的同行大大缩短。波士顿的托马斯-李合伙人公司（Thomas H. Lee Partners）创下了一个令人咋舌的记录——在其收购美国第三大乙醇制造商鹰眼控股公司（Hawkeye Holdings）仅三个星期之后，就正式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提交上市申请，计划融资3.5亿美元。
与霍斯拉一样对乙醇燃料感兴趣的还包括大名鼎鼎的比尔·盖茨和维珍集团（Virgin Group）老板里查德·布兰森。前者于不久前通过旗下的“小瀑布”投资公司（Cascade）投资8000多万美元获得了太平洋乙醇公司（Pacific Ethanol）25%的股份，该公司计划明年3月申请上市；后者则计划投入3亿美元到燃料乙醇的生产和销售，并将在美国的东、西部创建两个乙醇燃料生产基地。
那些已经上市的乙醇企业造就了今夏美国上市融资最热门的乙醇概念股。举例来说，美国第二大乙醇生产商VeraSun在6月首日上市就遭遇投资者们的热烈追捧，从发行价格23美元涨至30美元，成为纽约证交所当日涨幅最大的一只股票。紧随其后的鹰眼控股，眼见形势大好，已于近日将其计划融资的数额从3.5亿美元提升到5.2亿美元。
难怪，美国股市如今流传这样一句话：“忘了硅谷吧！如今最强劲的IPO都诞生在中西部，因为那里是乙醇生产企业的聚集地。”
然而，一些人也开始担心，这是否只是一场狂热的IPO热潮？来自亚利桑那州一家乙醇生产基地的投资商约翰·斯凯利承认：“这个行业存在很多兴奋过头的现象。”而来自IPOdesktop.com网站的财经(相关:理财 证券)编辑弗朗西斯·加斯金斯则更担心——投资者们似乎忽视了乙醇产量将如何迅速的提高，从而带来价格下跌的危险。
据美国可再生能源协会介绍，目前全美已经建有101个乙醇生产基地，还不包括32个在建和7个正扩建的工厂。据该协会提供的数据显示，全美的乙醇生产能力将在短期内提高50%。由于乙醇价格的涨幅如此之快，更多生产基地的建立只是时间问题，而只要这些厂房破土动工，14个月之后就可以运转机器开始生产了。加斯金斯忧虑地说：“人们增建生产基地的热情如此之高，不能不担心乙醇将来的现货价格会下跌。”
这不由得让人想起前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1996年12月5日发表的著名的“非理性繁荣”演讲：“我们怎么知道，非理性繁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当地抬高资产价格的呢？”此话一出，全世界的股票市场应声而跌。燃料乙醇市场空前繁荣导致的大量资本涌入，不由得让人担心——这是否也是一次非理性繁荣？毕竟，正是资本在网络泡沫的膨胀和破灭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太低的技术门槛和多变的政策环境
同布什一样，格林斯潘也一度看好燃料乙醇，不过他更热心于以纤维原料提炼乙醇的技术。而对于目前美国普遍使用的玉米，他在退休后的一次国会演讲上说，“我们就只能生产那么多玉米，利用玉米提炼乙醇取代汽油不是最好的办法。”
在很多对该产业发展持悲观态度的人看来，玉米供应是影响燃料乙醇发展的不稳定因素之一。因为农产品很容易受到天气或收成等因素的影响，这些因素常常会导致玉米价格的变动。由于燃料乙醇生产对玉米的需求增加，玉米价格可能因此上涨，这在一夜间使玉米的供应问题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乙醇生产商们的生产能力将取决于如何稳定玉米供应。
而这就是部分审慎的投资者们眼中的最大风险。“这种燃料产品是由另一种产品——玉米制成的。因此不论是原料的价格还是成品燃料的价格都将很难预测。”Greenwich的分析师迈克尔·贾德说。太平洋乙醇正是这家咨询公司的客户之一。
让贾德更担心的是乙醇行业已经略显端倪的供需矛盾。目前美国仅有450间加油站提供乙醇混合燃料，相对来说，只有少部分的汽车能够在驾驶中使用这种混合燃料——先忘记25-25方案吧，2025年，那是一个多么遥远的承诺。目前对乙醇的需求主要来自各州政府以行政命令要求必须用乙醇取代甲基叔丁基醚添加剂（MTBE）成为汽油的混合配料。与之相对比的是像衣阿华州那样弥漫在全美的建设新生产基地的热情。贾德分析说，5—10年内，乙醇的投资规模将超过需求。届时，乙醇加工业将面临巨大困境。
不止贾德心有顾忌，来自达顿（Dutton Associates）国际评级机构的分析师保罗·雷斯尼克也认为：“虽然乙醇目前看起来是一笔很好的投资，但我还是建议‘等待’。”在他看来，进入这个行业的技术门槛太低，而现在燃料乙醇的行情就如同是某种新发明的产品一样在市场上暂时吃香。因此，新的产量很快就会像蝗虫一样涌入市场，导致价格迅速降低。
事实上，更新的产品已经出现。这就是格林斯潘所青睐的以纤维原料加工提炼的乙醇。虽然这种技术仍处于实验室研发阶段，但人们都知道，一旦投入生产，这种以纤维原料提炼的燃料乙醇的能效率将是现有玉米乙醇的6倍。而它所使用的纤维物质是包括草、秸秆等极易获取的原料，比起玉米更物美价廉。最重要的一点是，这种纤维乙醇将比前者更环保。
目前，玉米燃料乙醇的利润很大程度上仍然来自政府每加仑0.51美元的税收减让以及每加仑0.54美元的关税减让。这些优惠政策都是那些来自农业州县的议员们游说的结果。设想，一旦玉米燃料乙醇失去了这些政客们的“宠爱”，该产业的利润将严重受损。这不仅让人想起30年前的卡特政府：由于1970年代的石油危机，当时的卡特总统就决定给予乙醇燃料每加仑0.42美元的税收减让，从而促成了美国第一次燃料乙醇产业的繁荣。随后1986年的原油价格崩盘，使得燃料乙醇面对石油不再具有优势，所有的优惠和减让不了了之，乙醇业的第一次繁荣被击得粉碎。
与今日的布什如出一辙，当年的卡特也是打着“能源独立”的口号推动乙醇产业的发展。如果对可替代能源的政治支持可以在卡特时代消失，那我们也有理由相信，今天的布什政府也有可能取消所有的优惠和支持。
一旦所有这些担心成为现实，燃料乙醇这一“受到上帝眷顾”的行业将面临价格降低、资本抽离、股价下跌、公司裁员、并购等潘多拉盒子式的重重问题。泡沫的幽灵将再次游荡于人间，导演一出“一夜成富翁，一夜成乞丐”的人间悲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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