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拿回扣，已是当今中国社会公开的“秘密”。这在很大程度要归功于媒体的
曝光：几乎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媒体对此进行一次“关注”。这无数次的关注，直接结果就是每当电视里谈及药价虚高，连我那退休的妈妈，都会在一旁大声声讨医药代表。而我那些做医药代表的朋友则说，适逢此时，他们便自觉在医院里消失，以免撞到枪口上。
集体的竞相关注，也意味着新意的稀缺。当蹊径被踏遍，新闻报道又怎能言出新意来？
不久前的一则暗访电视节目或许让人找到了些许新意。和以往回扣题材的报道方式有所不同，这次节目遵循“报料—蹲点—偷拍”的程序进行。记者暗访的是浙江省富阳市人民医院。躲在摄像机背后，记者完全跟踪拍摄到医药代表派发回扣的全过程。然而意犹未尽，这时候记者出镜了——
记者：请问一下你是医药代表吗？请你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虽不情愿，这名医药代表还是把信封放在了桌子上。该名记者发现信封上写着好几名医生的名字，那么信封里装的是不是钱呢？正当记者准备拿出来看时，这名医药代表一下子上来抢信封。
其结果是，两人争夺中，信封被撕烂了，露出了信封里的钱。随后，医药代表只有坦白这些信封的去向：内科、中医科、老干部门诊在内的几个科室，其中送出去的有内科的一位夏医生。于是有了以下这段对话——
记者：我问一下，您刚才拿了多少回扣？希望您如实说。
夏医生：没拿。
记者：刚才他给你多少钱？我们已经看到了。
夏医生：没拿……
老实说，这两个细节看后让人相当不舒服。在这里，记者的口气令人想起警官的讯问。他咄咄逼人，俨然视己为正义的化身。在对另一位医生的“讯问”中，记者甚至用到“请你凭良心讲……”这样的句式。这位记者或许心中充满了个人英雄主义色彩，在黑幕面前，他急于谴责，急于拷问被访对象。但他忘了，作为一名记者，这并非他的职责，他的职责是客观地呈现事实，还原事情的本来面目，让观众自己去评判。具体到这件事上，暗访、偷拍，那是记者的分内事，而喝令医药代表交出信封，这已超出了记者的工作范围。若“被逮到”的是一个略有自我保护意识的医药代表，说不定会反问一句：“你凭什么？”
确实，这次节目因报料人对这家医院内幕的了解，达到了相当不错的报道效果。或许编导想通过记者最后的讯问令节目更加出彩，更有新意。但看完对当事人痛快的讯问之后，观众心中的疑问仍没有得到解答：为什么前药剂科主任出外开公司却仍保留编制７年？为什么他能一直“帮助”药品进入医院？为什么屡次被媒体揭开的黑幕不能撼动医生收回扣的“惯例”？
这一切，或许根本不应该仅凭道德拷问或道德自律来解决。制度、体制，这些尚未言说的“蹊径”，难道那段电视节目的记者从来没有想过吗？
传媒关注版
医药经济报2005年 第61期
作者：
江沂 2005-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