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40多年里,美国的硅谷一直是全球信息技术创新的“领路人”。可自从网络泡沫破灭后,那里陷入沉寂。
硅谷是否正在失去往日的魔力?抑或新一代核心技术已经存在,只是外行人对此全然不知?带着这些问题,美国《商业周刊》记者斯蒂芬·汉姆走访了硅谷的新老“枭雄”。
失宠于风险投资
Transmeta公司一度被视为美国硅谷梦的代表。1995年启动之初,它筹集到3亿美元,用于便携式电脑中央处理器的开发,一时风光无限。然而近几年,它逐渐陷入困境。去年11月17日,它被一家名不见经传的竞争对手收购。
像Transmeta这样迅速崛起又轰然倒下的公司,在硅谷并不少见。它反映出信息技术领域的资金流动已然发生巨变。上世纪90年代,风险投资机构对于高风险的大宗交易情有独钟,如今却避而远之。有专家说,像Transmeta 这样的公司,如果在今天,根本就不可能启动。
梅菲尔德基金经理纳文·查打说:“如果用1亿美元来启动一个公司,你基本上不可能得到风险投资公司所期望的回报。”他认为,资本密集型这种投资模式已经“破产”。
风险投资机构不愿投资新科技公司,原因多多,比如科技公司很难上市等。它们更看好投资较少、风险不大的生意,比如社交型网络新贵Facebook、Twitter、Yelp和“掘客”等。这些所谓的Web 2.0公司正在创造一种社交、娱乐和信息共享的新模式。
但也有一些人心存疑虑,认为这些公司难以做大,无法创造巨大生产力,也不可能产生新的核心技术。英特尔公司前首席执行官安迪·格罗夫说,今天的新公司都在做“修修补补”的工作,没有“突破性”可言。
短视的“撤离战略”
自上世纪90年代末期以来,国家大幅削减对计算机科学和电子工程研究的投入。同时,美国攻读计算机学位的人数也陡然下降。不少大型科技公司不再强调基础科学研究,而把关注焦点集中在如何尽快获得回报。
网络界巨头Cisco公司前技术总监朱迪·埃斯特林说:“我们失去了平衡。每个人都着眼于短期目标。”
格罗夫对于硅谷的短视一直耿耿于怀。他至今仍为美国在上世纪70年代将电脑电池市场拱手让给日本而感到遗憾。他不赞成当下流行的“撤离战略”,即许多公司负责人琢磨着把公司以最高价卖出,而不是踏踏实实地把公司做大、做强、做长久,最终成为某一领域的“大哥”。
“英特尔公司从来没有想过‘撤离战略’,”格罗夫说,“而今,一没资金,二没技术,人们考虑的都是如何追逐眼球,如何卖广告,然后把公司卖掉。你不可能指望这样就建造一个帝国。”
过去40多年里,硅谷一直是全球信息技术创新的“领路人”。可如今,埃斯特林、格罗夫等“硅谷元老们”越来越担心,硅谷的生命力将迅速衰竭,整个美国技术界面临危机。这对于美国未来的生产力、就业率和国家竞争力都将产生深远影响。这些问题其实早已存在,之所以今天才引起关注,是因为金融危机将其放大了。
但也有人不同意这种判断。毕竟,苹果公司推出了iPhone,使手机变得像电脑一样;谷歌成为计算领域的先驱;英特尔公司在微处理器设计中加入了封装。
“硅谷元老们”并不否认这些亮点,但他们仍坚信,美国技术界需要一场“大变革”。他们呼吁政府出台税收优惠政策,鼓励长期投资,以期取得技术上的重大突破;呼吁大型科技公司重拾基础科学研究;希望风险公司能恢复勇气,像从前一样大胆投资新技术公司。
“新贵”的软肋
今天的网络“新贵”能否与当年的硅谷巨人相提并论?它们中是否会出现下一个英特尔、Cisco、惠普、甲骨文、苹果或者谷歌?
国际知名分析公司福里斯特研究公司分析员纳文·拉吉欧说:“这些Web 2.0公司都是在‘冲旧浪’,它们不可能成为下一个巨人。”
但也有人不以为然,他们以Web 2.0最杰出的代表——“掘客”为例,认为它开创了一种崭新的“群众外包”概念。
“掘客”由内华达大学辍学生凯文·罗斯于2004年10月创建,是世界上第一个digg网站。它的核心思想是发动大众挖掘新闻,由网民来评判新闻、图片、视频的好坏,决定网站首页该显示哪些内容。
如今,“掘客”有2200万用户,是少数几个仍能获得风险投资的网络公司之一。它成立之时,互联网公司的盛世已濒结束,但它仍筹到2780万美元启动资金。罗斯说,“掘客”成功的关键是“保持敏捷”。
可近来,“掘客”也开始烦恼,访客量的增长已趋平缓,罗斯和他的同事们正致力于为网站增添新的特色。罗斯承认,公司早期并没有多少技术创新,但现在不同了。他聘请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前数学助理教授安东·P·卡斯特组建了一支研究团队,研制出一个新软件,能把兴趣相同的网民联系到一起,根据他们的喜好推荐相关内容。“这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东西,”罗斯说。
像“掘客”和Facebook这样的公司显然还处于上升阶段,他们有潜力创造出新的强有力的方式满足人们对信息的共享。但是,我们仍难以想象,它们会带来“开创性”的技术革新,从根本上改变商业运作或经济运行的模式。
老将的“野心”
其实,硅谷确有一些重要的技术创新正在研究中,只是这些技术创新并不是发生在新兴公司。
比如IBM的阿尔马登研究中心。追溯到1954年,当其他公司还热衷于技术的修修补补时,IBM公司的科学家们已发明了一种信息电子化存储装置——磁盘驱动器。它的原型现存放在IBM实验室的走廊里,体积相当于一辆MINI Copper轿车,只能存储两首歌。这一技术发展到今天,苹果的iPod已能存储3万首歌。
如今,IBM仍秉承着不断创新的传统。现年55岁的IBM首席物理学家唐·艾格勒正在研究如何通过控制电子的自然旋转克服上世纪60年代以来芯片技术的局限。
“我的工作介于基础科学和应用科学之间,要多年之后才进入市场,”艾格勒说。可一旦成功,IBM将成为下一代微芯片中的翘楚。
令人遗憾的是,令人兴奋的类似新技术研究均在IBM这样的大公司里进行。
管理专家克莱顿·M·克里斯滕森在其代表作《改革者的困境》中说,功成名就的公司因为已在某一领域获得支配性地位,它们一般不愿意开发足以颠覆现有商业格局的新技术。往往是由初生牛犊的“新锐们”带来“新思想”,推动老公司取得新成绩。
微软公司就是这样一个典型。过去30年的大部分时间里,微软都是在模仿、合成和改良其他公司的技术。但由于上世纪90年代中期Netscape公司和近几年谷歌公司的竞争,微软被迫彻底改造自己的软件。如今,微软大量投资基础计算机科学研究,遍布全球的实验室里聘用了约1000名博士。
曾设计研制了第一代个人电脑的查尔斯·P·撒克现在在微软的硅谷实验室工作。他正在研发BEE3电脑,使用的是最新的微处理器技术。他说,微软正在进行一系列真正具有开创意义的技术研发。
“不要总想着你的电脑现在能做什么,”撒克说,“想想它不能做什么。它不能替你开车,对你一无所知,不能应你的要求改变自己,你甚至不能用最简单的方式与之对话。”他相信,这些功能将在下一代电脑中得以实现。
未来也许并不遥远
对美国的威胁可能来自海外,重大技术革新在世界各地全面展开。2007年,只有7家美国公司名列美国专利获得者前25位。欧洲和亚洲继续领跑手机通讯技术。日本在显示器和纳米技术方面一马当先。中国和印度分别在基础计算机科学研究和软件开发领域后来居上。
惠普公司近年的研究预算一直没有增长,它的专利排名从2006年的第5位下降到2007年的第10位。但技术和战略总监沙恩·V·罗宾逊称,公司目前致力于软件开发,而不是研发芯片。“许多人认为,如不从事微处理器设计,就没在进行信息技术创新,这种想法很愚蠢。”
罗宾逊说,硅谷的技术创新具有周期性,每次大变革来临前都会有一段时间的沉寂。谷歌当年也不过是普通的搜索引擎,如今俨然成了“大腕”。也许一个新兴公司正在成长,它具有改变世界的潜力。
半导体在过去的技术革新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但未来也许别的领域会出现更重要的进步。巴特利风险投资公司在硅谷的合作伙伴肯·劳勒看好生物技术、太阳能及其他绿色技术。“革新依然存在,它们活跃在新的领域。”
Numenta公司尚处于起步阶段,它有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研发像人脑一样工作的电脑。公司创始人杰夫·霍金斯是一个发明家,他发明了手写识别系统PalmPilot、第一台触屏电脑GridPad和第一部智能手机Treo。
现年51岁的霍金斯和Numenta的程序员正在研究人脑的工作原理,然后运用最复杂的数学运算将其复制到电脑中。这项研究没有获得风险投资,资金来源主要是霍金斯的个人积蓄。他说:“我们的工作技术难度很大,很难以硅谷的惯常方式获得资助。”
硅谷现在出现一股小潮流,即像霍金斯这样一批昔日发明家“重现江湖”,推出一系列大胆想法,自掏腰包进行技术研发。可问题是,自力更生的企业家们究竟能走多远?除非风险投资重新关注创新项目,否则硅谷和技术产业对国家经济的贡献势必遭削弱。
当前的经济衰退也许有其积极作用。危机时刻,人们有时更容易走上大胆创新之路,联邦政府可能推出新政,推动技术革新。《美国竞争法》呼吁给大学增加研究经费,改善数学等基础科学教育,实行研发税收优惠政策。
英特尔公司总裁克雷格·R·巴里特说:“不投资就意味着没有未来。”
作者:
200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