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忧第二

　　忧可忘乎？不可忘乎？曰：可忘者非忧，忧实不可忘也。然则忧之未忘，其何能乐？曰：忧不可忘而可止，止则所以忘之也。如人忧贫而劝之使忘，彼非不欲忘也，啼饥号寒①者迫于内，课赋②索逋者③攻于外，忧能忘乎？欲使贫者忘忧，必先使饥者忘啼，寒者忘号，征且索者忘其逋赋④而后可，此必不得之数也。若是则“忘忧”二字徒虚语耳。犹慰下第者⑤以来科必发⑥，慰老而无嗣者以日后必生，迨其不发不生，亦止听之而已，能归咎慰我者而责之使偿乎？语云：“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⑦。”慰人忧贫者，必当授以生财之法；慰人下第者，必先予以必售之方⑧；慰人老而无嗣者，当令蓄姬买妾，止妒息争，以为多男从出之地⑨。若是，则为有裨0瑏瑠之言，不负一番劝谕。止忧之法，亦若是也。忧之途径虽繁，总不出可备、难防之二种，姑为汗竹0瑏瑡，以代树萱0瑏瑢。

【注释】
①啼饥号寒：语出唐韩愈《昌黎先生集·进学解》：“冬暖而儿号寒，年丰而妻啼饥。”哭诉肚子饿，叫喊身上冷。后来就用“啼饥号寒”形容在反动统治下劳苦大众挨饿受冻的贫困景象。
②课赋：按规定的数额和时间征收赋税。
③索逋者：催讨欠债的人。
④逋赋：债务和租税。
⑤下第者：参加科举考试落榜的人。
⑥来科必发：下一次考试一定中选。
⑦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语出《汉书·礼乐志》：“临渊羡鱼，不如归而结网。”意思是在河边或深潭边上看见有鱼，只是很希望得到鱼，就不如回家去织网。比喻只作空想，不作实际工作。
⑧必售之方：一定传给考试得中的方法。售：指考试得中。
⑨从出之地：指生儿育女好的环境。0瑏瑠有裨（bì）：有益处。
0瑏瑡汗竹：借指史籍、书册。
0瑢树萱：种植萱草。萱草，俗名忘忧草。后以“树萱”为消忧之词。

【译文】
　　忧愁可以忘掉吗？忧愁不可以忘掉吗？我认为：可以忘掉的就不是真忧愁，真忧愁实在是不可以忘掉的。既然如此，那么忧愁没有忘掉，以怎么能够快乐起来呢？我认为，忧愁虽然不可以忘掉但是可以暂时停止，暂时停止也就能暂时忘掉了。比如某人因为贫穷而忧愁，如果劝他忘记忧愁，他也并不是不想忘掉它，但是内有哭诉肚子饿，叫喊身上冷的压力，外有征收租税和催讨欠债的人的威逼，在这种情况下，忧愁能够忘掉吗？要想使贫穷人忘掉忧愁，一定得先让忍饿受冻的人忘记啼哭叫喊，让征收赋税催讨欠债的人忘记征税讨债而后才可能，但是这些一定是办不到的事。如果这样，“忘忧”二字就成了空话罢了。它就好像安慰参加科举考试落榜的人，说他下一次考试一定能中选，安慰老年而没有子孙的人，说他日后一定能生儿育女一样，等到既没有考试中选了没有生儿育女，被安慰的人也只是听听就算了，难道能把过错推在安慰他们的人身上而且责备他们并让人家赔偿损失吗？古语说：“在河边看见有鱼，只是很希望得到鱼，就不如回家去织网。”安慰忧愁贫穷的人，应该传授给他如何发财的方法；安慰参加科举考试落榜的人，必须先要传给他考试一定能够得中的方法；安慰老年而没有子孙的人，应当让他养姬买妾，并且能平息妻妾之间因忌妒而产生的争斗，而且给创造出一个生儿育女的环境。如果做到这些，那么说的就是有益处的话，不辜负我的这一番苦心劝告。制止忧愁的方法，也像这样的。尽管忧愁的路径虽然很多，但是总不外乎可以防备、难于防备这两种，现在姑且把我的看法写成书册，聊供消忧解愁的人翻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