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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科病房直击:不得不对患者做捆缚治疗

来源:南方都市报
摘要:基于对患者权益的保护,同时防范此前多地均有出现的“被精神病”事件。新法规定了医院不得违反患者本人意愿情况下强行收治、强行提供诊断。除非明确患者有过伤人、自伤或潜在的伤人、自伤风险。新法实施前,记者曾多次深入这被铁门、铁栅栏围蔽的2000平方米空间,这是患者住院期间全部活动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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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五一开始,中国第一部《精神卫生法》正式实施。基于对患者权益的保护,同时防范此前多地均有出现的“被精神病”事件。新法规定了医院不得违反患者本人意愿情况下强行收治、强行提供诊断。除非明确患者有过伤人、自伤或潜在的伤人、自伤风险。

  在广东三九脑科医院7楼心理科,高峰期住着170多名各类精神病患。新法实施前,记者曾多次深入这被铁门、铁栅栏围蔽的2000平方米空间,这是患者住院期间全部活动范围。普通人可以越过铁门进入他们居住的世界,但极难进入他们的内心世界。他们中的八成为家属送院、陪同治疗,但患者本身多排斥治疗,有时医生被迫将他们进行捆缚(医学上称之为“保护性约束”)。因为行为、语言上的怪异,他们被普通人视为异端,绝少主动就医。相当比例的人,因为自残、自戕、行动过激,在治疗前期不得不绑缚四肢。

  对于新法,日夜与患者打交道的医生研读多遍,他们提出自己的疑惑,他们认为,新法提出的很多问题,需要进一步细化明确,否则,医生的诊断就可能被利用。

对于医生和母亲的问话,何江从不理睬。

  病区故事

  1 她,水米未进 被强制插胃管

  4月23日晚,13岁女孩诗语被父母送进了广东三九脑科医院7楼的心理科病区内。近十天,小姑娘拒绝进食,也不言语。最近三天,她水米未进。入住当晚,她两次拔掉了针头,那原本是外界为其提供生命维持营养的唯一通道。

  4月24日,科室主任王德民和一众医生进入到了她的病房,商量对策。孩子的父亲一脸焦躁,母亲则在一旁轻轻啜泣。13岁小姑娘紧闭嘴巴,对至亲的担心难受,置若罔闻。

  “不吃东西是不行的,单靠输液,她不配合很难保证营养。只能上鼻胃管了,每天将饭食、营养打到胃里。”王德民下了他的医嘱,管床的医生护士开始负责操作。小姑娘一如既往地不愿配合———沉默、不动弹,双手紧紧地抓住床沿。

  于是她的双手和双脚被绑缚在了病床上。护士开始将长长的塑料导管从她的鼻子里塞进去。也许是太过难受,瘦弱的小姑娘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身体开始扭动、绑缚带在肢体上勒出了红色印记,发出了“啊、啊”的尖叫。医生宁连才和他的助手摁住了姑娘的右侧肢体、头部,另两名医生、护士摁住了左侧。

  “你配合一下,不然会非常痛的。”操作护士劝慰着。

  小姑娘报以沉默。一次、两次,她连配合鼻胃管进入的吞咽动作都不愿做。一众人等的努力变成了徒劳。第三次,她的喉咙部反射似的抖动了一下,终于成功。

  在医生看来,孩子很可能出现了幻听或接受到了幻觉性指令。这些莫须有的指令,告诉她食物里有毒或更令她害怕的东西。“几乎所有被家人送来的患者,起初都不会配合医生们的治疗。需要药物、电击(安全电压)等综合手段的刺激,最后能相对平和地和医生沟通。”王德民告诉记者。

  2 他,言语穿越 生人勿近

  3月27日,阴。31岁的连江厨师何江瘫坐在病床上,默默地看着窗外灰沉沉的天,扒几口午饭后倒头睡下,任凭母亲帮其收拾。母亲和医生的问话,他从不理睬。

  “他能记住事物,能分辨远近,但却不知道自己已经住进了医院。一副生人勿近的表现,自知能力极差。”温金峰医生给他的评价里,还有对治疗的抗拒、对医护人员的不配合。他已经在医院待了36天时间。

  2008年下半年,在穗打工的他没任何诱因地发病了,5年时间里,这是他换过的第四家医院。在被多家医院诊断为重性精神病———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后,何江没有攻击、危害他人的行为,一直以来,他都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伤害自己。在高楼的楼顶、河边徘徊,跳下了水坑、摔碎大瓷碗用碎片割腹、服用家里的各种药物,包括农药。

  “我都不知道他怎么会这样,之前挺好的。”何母说,“刚发病时,他老是打电话说被跟踪,晚上睡不着,害怕,哭得像个孩子。”

  但家人找到他时,他却表现得非常陌生。何江很快被带回老家接受治疗,怪异的表现得到缓解。但言语仍然穿越,经常说自己“对不起家人、对不起全村人,是我将一架意图轰炸村子的飞机给招来了,得赔很多钱……。”

  下午3点,是康复期精神病患团体治疗的时间。当别的病友在医生指导下,进行交流诉说时,何江脸上还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虽然淡漠,但他已经不再自残、自伤。

  晚上休息,何江很难得来到医院的卡拉O K室。别人唱时,他静静地听着,轮到他时,撕心裂肺地喊出一首温婉的老歌———“你说我像云,琢磨不定……”喊毕,转身回病房。

  4月5日,何江在母亲看护下离开了医院。

  3 他,针头刺臂 定时外出

  4月23日午餐后,因为妈妈无意间提到了陈诺8岁时的糗事,这个19岁的少年偷偷留下了当天点滴用的针头,在手臂上狠狠划上两道。这是他住院23天以来,第一次故态复萌,一直陪同在其旁边的母亲忧心忡忡。

  “为什么要割伤自己,你不觉得痛吗?”

  “不会痛啊,我觉得很舒服。割伤后,反而没那么痛了。”

  “受伤了,反而不痛?你是哪里痛?”

  “这里啊。”陈诺指着自己的胸口。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自残)的?”

  “高二,他们老打我,老师也不帮我……”

  陈诺是个高个子小伙子,性格内向、怯懦,没有学会保护自己的方法。从小学到高中,都不缺欺负他的人。于是,他从高二开始,用这样的方式缓解心理上的痛苦。

  因为强迫症,他被母亲送来医院治疗。“他喜欢反复搓手,掉皮了还搓”,母亲表示。治疗20多天后,陈诺不再搓手,但他会把自己弄成一个人体时钟。上午准时吃完药物,休息。12点必须进行中餐,休息。随后在2点半准时向主管医生借外出卡,去医院附近的一间书店看书。

  经过治疗,陈诺承认自己好多了,“用了药物后,胸口不痛了。”即便这样,他仍对治疗存在着一定的敌视:“我就住了这么久,差不多花了一万块了,我想出院……”

  这种好转,只有他的妈妈感到由衷喜悦。

  医生困惑

  谁可以做监护人?哪些病监护人说了算?

  对于《精神卫生法》,广东三九脑科医院心理科主任王德民仔细研读了几个月后,依然有困惑:没有自知力,但不配合治疗的患者,医院治不治?他们抠药时,医生还能对其进行保护性约束(绑缚)吗?这些问题,如同一个无解的循环,需要明确。“法律要保护患者的相关权益没错,但缺少细节、操作指引对患者保护,实际上就好像给精神科医生上了绑缚带。”王德民和他的同事们还在不断学习这部或将改变他们工作习惯、思维的法律。

  在广州中医药大学心理学客座教授、广州白云心理医院首席心理专家沈家宏看来,精神卫生法的实施对于精神医生诊断要求将变得非常严格,这对于精神科医生的诊断、病人接收都有较好的规范作用。“精神病患存在一个特点,那就是病情越重、越不承认自己的病态。新法实施后,患者的这一特点,确实给接治医生带来了掣肘。”

  沈家宏表示,他所在的医院,就曾有对一名家属送治的患者做出精神疾患诊断后,遭患者反诉的经历。据悉,在精神疾患领域内,诸如一些躁狂症和偏执性精神障碍,都具备隐匿性。他们在平常可能与常人无异,这给精神科医生的诊断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这时候家属提供的病史就显得非常重要,但如果家属与“患者”间存在利益纠葛时,医生的诊断就可能被利用。

  这个问题,在新的《精神卫生法》里,依然没有明确。法律明确了哪些疾病种类的患者,医生可以在监护人同意情况下诊断、治疗,这放大了监护人的权利。“究竟谁可以算监护人?哪些精神疾病由监护人完全说了算?这些都是需要进一步加以明确的地方。”

  沈家宏表示,精神疾病不同于躯体疾病,可以通过病理、生化、影像等手段加以明确。“目前通行的心理诊断标准,也分为世(界)卫(生组织)、美国和中国三套存在差异的标准。不同的精神科专家,可能存在一定的主观偏差。在法律实施后,精神科医生在下诊断时,就必须变得慎之又慎,因为可能误诊负上法律责任。”

  “法律还有一个边界模糊地带,就是明确治疗机构不得开展心理咨询。但现实中,精神类医院、专科都有开展咨询业务,谈话、心理疏导也是一种治疗手段,精神科医生并不只是开治疗药物的。”

  (文中患者姓名为化名)

  采写:南都记者 王道斌 实习生 何金桑娜 通讯员 胡誉怀 摄影:南都记者 王道斌

作者: 201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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